第十章 来访

      

       一天,夏月正在家里发呆,听见村长王大个在院子里叫嚷的声音,手里攥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王鸣来信了。

       “夏月:

              你好!扳指数起来,都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你了,现在还好吗?好想你,很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样?有机会过来找我玩吧,上次说我有空去找你呢,现在感觉课程很多,忙不过来,看来可能要到假期了。

对了,还是先给你说说我们学校的情况吧。

初中的课程和小学的完全不同。你知道的,在小学我们只上语文和数学这两门课,别的比如思想政治、生物、体育等平时都是不讲课的。考试的时候,老师把答案写到黑板上,我们比着抄到试卷上就可以了。但这里完全不是这样,每门课都有专门的老师给上课,政治、生物等那些我们以前都没有在意过的东西,现在考试时全都是闭卷,并且会考到很多必须背诵的东西,这点最让我感到紧张。

除了语文和数学外,又多了一门英语。呵呵,这个我挺喜欢。学习一门外国人讲的话,然后说不定还可以和外国人对话交流,你想这该是多好的事啊!

我们这里的老师都还挺好,对同学都很热情,但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例外,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五十多岁的老头,老是拉长着脸,脾气暴躁,发起脾气来常常会骂人,所以我们都很怕他,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更不敢犯错去招惹他。

再说说我的同学吧,我的同桌是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是从一个离咱们那里挺远的地方来的,他说话总细声细气地,像个女孩子,不过他常常在下课后和我们前后排一起聊天。和他做同桌,挺开心的,呵呵……

       虽然写到学习的紧张,但信的字里行间,却透着王鸣掩饰不住的,对中学新生活的新奇和兴奋之情。夏月看着,心里替王鸣感到幸福,但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怅然。

可能王鸣觉得老是这样谈论自己有些不合适,所以接下来谈到了夏月。

       “对了,夏月,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上次我去见你,你怎么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呀,那时我又不好意思问为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还有你还我那本小说,本来就是真心实意送给你的嘛,你突然说不要了,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咱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久,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所以,我希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的话,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到你的忙呢!

还记得上次咱们两个在一起讨论将来的梦想吗?记得我说我的梦想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要做个政治家吧,然后我记得我说出来后,你表现得很惊讶,而我那时反倒觉得你的反应令我很惊讶呢。呵呵,现在想来,那时真是傻得可爱。现在不想做‘政治家’了,现在想…..唉,还没有想好呢,目前的打算是先把现在的学习搞好,嘿嘿。爸爸妈妈说要我考大学,可以去大城市里去生活,我觉得,目前对我来说,这目标也挺遥远的,不过我觉得爸爸妈妈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也会听他们的话,朝这个目标去努力的。”

“大城市?”夏月又一次熟悉地听到了这个字眼,“对!王鸣的父母说的对,他们也觉得大城市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我也要像王鸣那样,为能在大城市生活,为能在大城市去实现我的梦想,努力!”夏月陶醉于自己的炙热燃烧着的梦想之中。

“你呢?上次听说你想出去打工呢!现在怎么想的呢?”王鸣心里明白,关于夏月的前途,她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了什么忙。但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王鸣还是情不自禁地想问起这个问题。

“夏月,我觉得,打工不是长久的出路。上学学习知识才是长久之计。你说打工你能做什么呢?靠出卖体力吗?你看上去又那么瘦小;靠出卖大脑里面的知识吗?明显你学的东西有不够多。所以,我觉得,不要一心想着打工,应该把重点放到学习上。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好学的人,非常希望能回到这绿色的校园中来。我也曾想过,要是我出生在像你那样的家庭,像你现在的处境,我会怎么做呢?这个问题我思索了好久,一直没有答案。你别误会,我说这话没有其它意思的,只是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说句老实话,我觉得你很坚强,如果把我放到你现在的位置,我真不知道我会怎样。不过,我总相信古人说的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认为呢?只要学好了知识,就不怕前路有多少艰难坎坷。不知道我有没有给你说起过我的小姨,她本来在一个中学教书,但是被坏人陷害,最后她自己只身一人去了深圳,在一个民办小学做起了教师。我很佩服她的胆量和勇气。我们都要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尤其我们女孩子,更应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你说是吗?”

夏月读着王鸣的来信,读着这些充满激情的理想主义的诗句般的话语,心中却提不起多大劲头来,反而愈发有些失望。她觉得自己和王鸣的世界差别太大,王鸣永远不会了解她的处境,更不会了解她的难言之隐。她想象着:王鸣开心地坐在中学的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尽情地陶醉在书本的世界、知识的海洋里,教室的房顶上吊挂着的几台风扇,有节奏地摇着头,呼呼地吹着室内的热气。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但对夏月来说,却简直就是不敢奢望的梦。夏月也真的在梦里无数次地梦见自己回到了日盼夜想的校园,坐到了自己熟悉的座位上,翻起了课本,认真地读起来。

“夏月,先聊到这吧!政治课明天上午老师会提问,上午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做,我现在要忙活了,有时间再给你联系!你有时间就给我回封信吧,更希望你有机会能到县城我家里来玩。

祝你生活开心,梦想成真!

你的朋友 王鸣

19**920日晚于自习课上”

       夏月听王鸣说过开学的日期是91,她看着信末尾的日期,仿佛看到王鸣那埋头苦读的姿态,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难言的惆怅。今天已经是19**1028日,夏月好像对这封信的姗姗来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或许她已经不在乎今天是何年何月了,又不用上学,不用去盼望周末和假期,记这些有什么用呢!邮局办事的效率低下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了,即使从县城的邮局到这个小乡镇的距离才二十多里路,即使从乡镇的邮局到夏月所在的小村也才五六里地,但一封信,仍然要一个多月才能送到收信人的手里,这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切,在憨厚纯朴的农民们看来,又是多么地习以为常。

       夏月慢慢地折好信纸,重新装入那个白色的略微有些发皱的信封,似乎毫无留恋地,把信封塞进了床头柜上那一匝略有灰尘的书本里面。

要回信吗?夏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读完了王鸣的来信,夏月想出去打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小凤托村长稍回去的那句话,久久在夏月的耳旁游荡。昨天小凤她妈去乡镇里赶集了,村里的妇女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说人家小凤给家里寄钱回来了,小凤她妈上街是去邮局取钱去了。夏月听到这样的消息,便更加坚定了出门打工的决心。对啊!如果真的能像小凤那样,挣了钱,不就可以买书读了吗?夏月想着,嘴角浮上些许久违的笑意。

       夏月正在想象着外面打工生活是怎样的时候,突然听到消息:小凤她表姐回来招人了,本来是每年回来招一次的,但听她说今年那边找工作特容易,所以决定回来再招一批过去。这消息令夏月很是振奋,几夜难眠,她正等着这样的机会呢!她想:或者是生活因为她遭受了这么大的磨难,将要赐福于她了吧。

       “奶奶,我想出去打工去!”终于有一天,在吃早饭时,下月忍不住把心里藏了很久的想法告诉给了奶奶。

奶奶送到嘴边的碗筷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反正我在家里……在家里呆着倒不如出去外面挣钱多。”其实夏月想说成“反正我在家里也没多大作用”的,但她突然意识到,她在这家里并非如此微不足道,从帮奶奶做饭洗碗到放羊下地,夏月样样都干,如果她走了,这一切都将毋庸置疑地落到了那年迈的奶奶的肩上。想到这里,夏月对自己说出的话也有些歉意。说到离开这个家,夏月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奶奶,奶奶望着她的目光总是那么平静那么宽厚那么慈祥,才让她稍稍体会到一点家的温情,也才勉强在夏月的心里认为这是她自己的家;而爷爷却总是板着一副冷冷的面孔,嘴上叼着一根烟袋,总是很少说话,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生活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不值得他去关注和在意;而那个如噩梦般在她的记忆里回荡的叔叔,夏月所剩下的只是深深的鄙视和无言的仇恨。

       “也好!”奶奶终于开话了。

其实,奶奶早就有这个主意,但她不敢给夏月提起,因为夏月辍学的时候,她曾许诺夏月,给了夏月以复学的希望。但是到如今,夏月非但没有复学,反而要让夏月去打工,这不是距离复学的想法更加遥远了吗,她觉得心里有些愧对夏月,所以迟迟没有向夏月开口,没想到夏月今天自己提出来,她心里寻思着,或者这也是夏月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出路,总不能让她呆着农村干一辈子农活吧,这太对不起夏月、对不起她的母亲,更对不起自己那不幸早逝的儿子呀!想到这里,夏月的奶奶重重地点点头,神色突然有些兴奋。

       夏月看着奶奶认真地点了点头,这轻微的动作给了夏月以莫大的勇气和信心。除了王鸣这个好朋友之外,奶奶是她最亲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亲人。夏月这样的年龄,是多么地渴望能得到亲人和朋友的认同和鼓励!

       “大婶儿在家吗?”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小凤她表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夏月奶奶家的院子里。

看来消息传得真快,夏月刚和奶奶说要出去打工,这才过去一天,人家就找上门来了。只见小凤的表姐头上的黑黑的头发被烫得夸张地卷起来,上身一件半透明的乳白色夹杂着粉红色花瓣图案的纱状的披风,下身一袭纯白色的宽松的喇叭裤,脚上一双黑亮的可以望见人影的高跟皮鞋。皮鞋的脚后跟看上去尖尖的,有五六厘米那么高,走在本来都不平坦却又偶尔出现些土块儿和树枝儿的乡间小道上,着实为难了这么精致高雅的鞋子。小凤她表姐的这身打扮,在整日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农民们看来,简直是天外来客,这派头只有在电视里见过,陌生而新奇得犹如那个停在村口的长途客车。当然,对小凤的表姐 的衣着和派头,乡亲们并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习惯、不自然和不理解,因为人家是在大都市生活的,打扮成这样也是里所当让,这反倒让他们更加坚信,自己的孩子们跟着这样派头的人出去,肯定能混出一个人样来的。

       “哎…..谁啊?….是小凤她表姐啊快进来坐!”夏月的奶奶刚给老牛饮了水,端着一个盆子从东屋最北边那个房间里走出来。

显然,对于小凤表姐的突然来访,她虽然知道是什么来意,但还是有些惊讶的。当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时髦女人的出现的时候,便赶忙用起礼数,叫客人到屋里来坐。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凤她表姐的出现,自然是为了夏月的事儿。

posted on 2005-06-27 21:32 慧心雨 阅读(100) 评论(0)  编辑  收藏 所属分类: 小说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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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被作者在 2005-07-13 18:11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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