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表姐的来访,使夏月外出打工的设想,勾画得更为详细具体,也更为绚丽美好。但关于夏月打算出门打工的传言,夏月的奶奶没有给小凤的表及以确切的答复。昨天小凤表姐又托小凤她妈捎信儿来,说计划大约一星期后走,如果夏月决定的话,那就尽快尽早告诉她。
奶奶之所以没有给小凤的表姐确切的答复,只是出于一些含蓄的礼节的考虑,其实她心里也早已同意夏月的想法,或许奶奶还期待着生活能再给夏月多一个选择吧,甚至或许是因为奶奶突然间预感到了些什么。而夏月呢,她的心已开始调整着接受这即将到来的平生第一次远行,当然更期盼着这个选择,会给她的无望的生活,带来一个令人惊喜的转折。
不知怎么了,夏月这几天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头常常会突然一阵眩晕,同时胃里又觉得翻山倒海,有种很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异常难受。是感冒吗?夏月试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也没有发烧的样子。夏月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难言的感觉。她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平常的那些感冒发烧基本没有得过,即使得了,夏月也都没有在意过,不理它,顶多过两三天也就会好了。但这次,这种莫名的突如其来的症状已经折磨了夏月整整五天了,刚开始只是感觉偶尔的不舒服,所以她没有在意,后来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如今非但一点都不见起色,反而越发剧烈了。
夏月有种不详的预感。
“奶奶,我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感觉浑身不舒服,又是头晕又是恶心的!”在吃晚饭的时候,夏月忍不住告诉给了奶奶。
“是感冒了吧?家里还有感冒药呢,等下吃完饭吃两个。”奶奶反应很正常,因为这似乎是感冒的普通症状了,她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夏月,便继续吃她的饭。
夏月听了奶奶的话,也似乎打消了自己的顾虑,于是完饭后就吃了两颗感冒胶囊,早早地去睡了。
半夜夏月被一个可怕的噩梦惊醒,醒来感觉浑身发烫,胃里又是阵阵的恶心。夏月强忍着,翻来覆去想努力入睡,摆脱这种可怕的痛苦,却又怕陷入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噩梦,搞得她愈发睡意全无。就这样,夏月在床上翻腾了大半夜,却再也没有睡着。她坚持不住了,感觉自己抵挡不住这种莫名而来的病痛,和随之莫名而来的恐惧,决定拉奶奶陪着她去看医生。
“奶奶,好像不是感冒,昨天吃了药,今天感觉还是那样。”夏月端着碗筷,却没有一点食欲。她的头发有些蓬乱,好像被水洗过但尚未干燥,眼睛周围镶着厚厚的黑眼圈,园园的眼睛下面,拉着大大的眼袋。
“哎呀!月儿,你脸色怎么那么发白啊?”奶奶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夏月发白得有些令人吃惊的脸色。
村里有一个医生,但乡亲们都说他的药都是过期的,并且开价还很高,所以很少到他那里去看病,大部分都跑到邻村“老神仙儿”那里去。“老神仙儿”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病看得准,药下得对,如果感冒发烧,吃了他三包药保准见效,不过最让人感觉贴心的是“老神仙儿”的药要价又不贵,他看病的地方也是收拾得异常干净,药瓶也都是蛮新的,这点也平添了乡亲们对他的医术的信任。而本村里的医生,听说开的药都是从过期的药瓶里拿出来用的,他都几年没有去进新药了,并且他给人看病的那间房看上去也是脏兮兮的,她家里养着鸡子、鸽子,屋檐里面又住着燕子,所以他“办公室”的窗子上总是落着一层层的粪便,从房门进去,就感觉一股怪怪的异常扑鼻而来,这味道有从药瓶里来的,有从地上摆放着的一瓶瓶吊针地来的,更有从窗子上那些灰白色的东西来的,几种味道夹杂一起,别提有多难闻,但从那微笑的充满自信的医生的表情看来,放佛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甚至理所当然。虽然医生常常被人诟病,但他的医术确实挺高,尤其是做手术的水平更是厉害。他家是祖传。医生的父亲曾是解放前方圆百里的外科医生,和“老神仙儿”他老爹齐名。“老神仙儿”他老爹的长处在内科,听人说他俩还是一个师爷呢。
昨天,天上洒了些细雨,今天早上路上依然有些泥泞。跑去邻村不方便,夏月的奶奶决定先带着夏月到本村里的医生那里看看。
夏月和她奶奶两人走进医生的家门,朝屋子里面望了望,看见医生正和一个刁着烟卷的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在他的“办公室”里下象棋。医生用右手托着腮帮子,左手拇指和食指细摸着额头的一角。由他的表情可以推知,他在棋局中占了下风;他的对手歪斜着脑袋,嘴巴因夹着一颗烟而朝一角歪上去,额头一层层的皱纹放肆地叠在一起,有些零乱的三七分的头上笼罩着一层白色的烟雾。夏月的奶奶不好意思打扰医生,只好拉着夏月立在“办公室”的门口等他们结束这场厮杀。谁知医生根本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斗,他敏感地觉察到了门外的动静。
“谁啊?”医生调起他那饱含温情的职业的音调,转过头朝门外轻声说道。
“仙贵!我家小月有些不舒服,想麻烦你给看一下。”夏月的奶奶按年龄已经比医生长一辈,所以直呼其名。
医生的名字还真是有意思,可能那个远近闻名的外科医生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既医术高明,技如医仙,又能财运亨通,发家富贵,所以才给儿子起了“仙贵”这么一个有深意的名字。
“嗯,快进来坐!”医生对这突如其来的病人的来访,似乎有些吃惊,但立马回到了他的职业思维上来。
“二蛋,不下了,下次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看来医生还是把治病救人放在比战局厮杀更重要的位置的。他转头给他的对手说着,直到自己败局已定,赶忙抽空脱身。
“哎,好吧,你忙吧,我下午没事再来找你开战!”医生的对手翻起眼皮朝夏月和奶奶两人没好气地瞄了一眼,又扫了一下转身给夏月奶奶拉椅子的医生,显然他对于这病人的不合时宜的来访和对手的临场逃跑有些生气。他起身,收拾了棋局,把棋子和棋盘塞到一个塑料袋里去,然后提着走了出去,随后在他的后脑勺上又飘起一团旋转而升的白烟。
医生惯常地拉过病人的手,放在面前的一个齐胸高的台面上,为病人把脉。台面上堆满了大小各异高低不同五颜六色的药瓶。
“大婶儿……”医生突然感到很吃惊。
“怎么了?”奶奶看到一脸严肃的医生,心里有些发毛。
“大婶儿,根据我这么多年的从医经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夏月她…..她很有可能是怀孕了!”医生收回手臂,把夏月的胳膊放了下来,脸上带着吃惊和不解,望着奶奶。
“医生……仙贵……是真的吗?”奶奶的表情突然严肃得有些可怕,说话都失去了方寸。
夏月听了医生的话,感觉脑袋“轰”地一声,整个人差点晕倒下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以为那个已经渐渐远去的噩梦又突然无耻地回过头来,再一次来嘲弄她。
“仙贵,你再仔细检查检查!”奶奶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医生熟练地戴起听诊器,把听诊器的一头塞到夏月的小腹上去,认真地听了一会,然后起身收了听诊器,胸有成竹地说:
“千真万确!”
“仙贵……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先谢谢你啦!……我们先回去!”奶奶有些慌张地拉起夏月的衣角,夏月已没有了说话的气力,整个人目光呆滞地望着医生。
“大婶,事儿都到这份上了,别委屈了孩子,如果情况紧急,赶快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作为医生,尊重并重视病人的生命,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看来这医生还算懂点做医生的道理的,即使有些不够格。对于眼前的这个花季少女,他当然希望能尽快打胎,不过他做不了主,只能让病人自己来决定。
奶奶拉着夏月,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来到夏月的房间里,脸色有些发青地问夏月:
“给奶奶说,这是怎么回事?”
夏月从没见过奶奶有过这样的表情,感觉到了这事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夏月也看过《青春期生理卫生》那门课的,不过不记得里面讲到关于怀孕的事儿,或许讲到过但自己却根本没有在意。
“奶奶……我”她看着奶奶的神色,不敢想象如果她说出叔叔的名字,奶奶会有怎样的反应。
“月儿,你怎么这么傻呢!遇到这种事怎么都不跟奶奶说呢?”奶奶的语气里已有些哽咽。
“奶奶……奶奶…..是……是叔叔……”夏月再也抑制不住难言的委屈和痛苦,大声哭了起来。
“……老天爷!我有罪啊,做孽呀!……生出这种个不是人的东西!哎!……”老人的哭声不大,但从那急促的抽泣中,能体会到她内心的深深的悲伤。
“月儿,你千万别做傻事!别告诉别人!”奶奶停止了抽泣,语气坚定地朝夏月说。
夏月在那个噩梦般的晚上曾经想过“做傻事”,如今早不那样想了,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却出现这样的事儿,倒真的让她重新考虑起这个词儿来。
夏月的奶奶把这事告诉给了爷爷,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夏月的爷爷突然停住了吸到嘴边的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咳咳”地喘起来,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早就伤透了心,所以在他的心里,甚至也早就不承认,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儿子,把他看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虽然如此,但听到他做出这种事情来,仍然惊讶并气得浑身发抖。他重新装上一袋烟,狠狠地抽着,默不作声地把头低了下去。
posted on 2005-06-28 13:41
慧心雨 阅读(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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