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ed on 2008-01-02 16:56
量量妈妈 阅读(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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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读艾米的《山楂树之恋》,一边用水果刀去掉山楂的果核。于是,两件事情都进行得时断时续,放放停停。如果能放停时光就好了,喜欢花的就看花,喜欢果的就食果。可惜不能。也就是因为不能,才能在看花的时候遥想果,食果的时候回忆花。
北方的10月,正是收获山楂的季节,一颗一颗,一簇一簇,红珍珠一样挂在山里人家的房前屋后,挂在不远的山坡上。在城里,小山一样的红果被堆在市场上,个个新鲜饱满,个个都能吸引人的眼球。它们刚刚被采摘下来,果刚离枝,还留着母体的温度,散发着生命的余息。而那细碎的白色山楂花呢,也并没有在春天全部随山风、逐流水,早早地飘落,幻化成诗人眼里的惆怅;大部分花朵经过了风雨和季节的历练,也落了,却在秋天里结出了红色的果实。人或记忆,有的像那轻易飘落的花,有的恰似那结果的花。
2007年10月,艾米的《山楂树之恋》出版。女主人公叫静秋。1974年的初春,天气还寒着呢,正在上高中的静秋被学校选中,参与编辑新教材,要到一个叫西村坪的地方去,住在贫下中农家里。山路走得很累的时候,张村长说,不远了,不远了,等到山楂树那里,我们就歇一会儿。于是,山楂树就成了“望梅止渴”中的那个“梅”,还没有看到,已经成了解渴之物。
在早市上看到了一堆鲜艳的山楂,就想做山楂果酱了。这些刚刚被摘离母体的红果,鲜嫩欲滴,让人爱不释手,又让人觉得有些怜惜。但,这就是它们的宿命。是果实总会坠落,是生命都会死亡。这样的轮回,世间万物都不能逃脱。既然如此,不如我买了它们的命,用白糖和水煮成果酱,来益于我的命。这个秋天,我的命一直不太顺利和健康,侥幸逃脱,是该用最应季的果实补补了。早些年生病,母亲就会去小卖部,买来的一定是山楂罐头。水果罐头当补品的岁月,山楂罐头是首选。
静秋听到“山楂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首歌,就叫《山楂树》,是一首苏联歌曲。静秋顺着张村长的手望过去,看见一棵六七米高的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能因为天还挺冷的,不光没有满树白花,连树叶也没有泛青。静秋有点失望,她从歌里提炼出来的山楂树形象比这诗情画意多了。
之前吃过家里手工做的山楂酱,不过不是自己做,都是家中老人来做。有哪个还不太老的人愿意花时间来逛早市,挑选上等的新鲜山楂,然后用刀子一点一点把山楂果里的核剜出来呢?而今,我愿意。有心情把退休后做果酱的日子提前,疲于奔命中就有了幸福的、休闲的时光。不过,将洗好的山楂和水果刀放在手边的时候,还打开了长篇小说《山楂树之恋》。已经不是第一次阅读,所以阅读的速度还能与剜山楂核的速度配合。主人公的命运和手中饱满的红山楂的命运均已明了,不明了的,怕只有阅读者的命运了。
静秋终于看到了在这陌生的山中用手风琴弹奏《山楂树》的那个人。以后的日子里,她随别人叫他老三。人生中初次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令静秋紧张到心痛。她觉得他穿得很好,洁白的衬衣领子从没有扣扣子的蓝色大衣里露出来,那样洁白,那样挺括。衬衣外面米灰色的毛背心看上去是手织的。
他还穿一双皮鞋。而他,讲普通话的老三,在对静秋微笑,静静地看着她。
不亲手将山楂核弄出来,就不会知道山楂果实里的核有五枚。不多不少,恰恰五枚,淡淡的颜色。首先将山楂的梗去掉,新摘的山楂,那连接果与树的梗还在;然后再用刀子去掉果实顶部的黑色宿存花萼,那是花落后留在果实上的痕迹。熟透的山楂摸着有些硬,其实等去掉顶部的花萼和花梗,就很容易用手掰开了。这时你会发现,山楂里面有五枚核,从中间掰开,左手的三个,右手的两个,或右手的三个,左手的两个。等到书读得差不多,盘子里已经放置了一小堆山楂的果肉时,你会发现,做山楂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费事。不过这只是完成了准备工作,算一个故事的开端。
静秋和在勘察队工作的老三见面了。故事也就开始了。
你——看见过那棵山楂树开花吗?
嗯,每年五六月份就会开花。
可惜我们4月底就要走了,那就看不见了。
走了也可以回来,今年等那棵树开花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回来看。
静秋和老三相爱了,跃跃欲试,又躲躲闪闪;懵懵懂懂,却又勇往直前。混乱年代里纯真的爱情,不繁华夺目,不芳香凛冽,可是,却让静秋一生铭记,也让后人在这快餐式感情泛滥的时代,体会出一种散发着山楂清香、酸中带甜、能让人悠远品味的爱情。静秋和老三的交往中有个小小的阻碍:静秋的母亲因为静秋的年龄小,怕她和老三“搞出事来”,然后“身败名裂”,便以影响静秋在学校顶职为借口,让老三等静秋转正后再来找她。老三答应了,并算好了时间,是一年零一个月。静秋曾对老三说,我要到25岁才结婚呢。老三说,我等。
作者艾米的语言,就如静秋在代后记里说的:朴实无华,生动活泼。时光流转到了20世纪70年代初,艾米的文字牵引着我这个读者,体会在那个不健康的岁月里静秋那一代人清新、淡雅又高贵迷人的感情。
第一次读《山楂树之恋》是在南开大学的宾馆里,一个人,半靠在被子上读。被子上垫了枕头,读着读着,枕头就湿了。不久,半干,然后再湿。如此反复,只读得人抽噎难为,不能自控。现在想,如此私底下一个人的放肆,也是一场痛快事。毕竟,又有多少机遇,能一个人痛快地哭呢?何况,还是为了一桩那个时代的爱情故事。
准备工作结束后,就要开始煮了。把没有了核的山楂放在锅里,放上水和白糖、冰糖,开火。故事就要进入高潮了,是高潮,也是尾声。
静秋,一个读完高中刚满18岁的姑娘,没人告诉她,也没有书告诉她,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懂什么叫“同房”,什么叫“上身”,不会接吻,不懂得孩子是怎么生的。老三年龄比静秋大,但他在克制。他喜欢静秋,是想着和她一生相伴的,而不是急于做让那个年代的女孩“身败名裂”的事。静秋,也会慢慢懂的,一枚青涩的果子总会成熟,比如山楂。可是,老三在答应了静秋妈妈的要求后,却失踪了。是为了履行对静秋妈妈的诺言吗?静秋去找,结果得知,老三得了白血病。在医院的病房里,静秋决定“献身”,虽然她不知道怎么“献”。
煮山楂酱,火候很重要。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总是有了一些浅显的人生经验,比如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成败,而在于你真的做了。我先开了大火,将水烧开,看红果在热水里翻滚,白糖迅速溶化。搅拌,开小火,山楂渐渐变成软泥状,与白糖和水结合成酱。
那一晚,老三把什么都做了,唯独没有做夫妻间的事。老三知道自己不能陪静秋一生,他要保存静秋,给娶她的那个人。老三走后,按他的遗愿,把他埋在了那棵山楂树下。老三把生前的日记、静秋写给他的只有16个字的信,以及一张静秋6岁时的照片都保存在一个军用挎包里,交给他弟弟,说,如果静秋爱情不顺利,或婚姻不幸福,就把这些东西给她,让她知道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倾其身心爱过她,让她相信世界上是有永远的爱的。
老三在日记本上写着: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25岁了,但是我会等你一辈子。
老三逝世30周年,在美国一所大学任教的静秋让艾米写了《山楂树之恋》,以此来纪念老三。
山楂酱做好了,酸中带甜,颜色红润,让人垂涎欲滴,像是多年后静秋的回忆,又像是病后痊愈的生命。全亏了那些没有被风雨雷电打掉的花啊,才会有此结果。
往事即使很老套,也是一个果。看着这果,就回忆起花。山楂花在那个风雨夜没有全被打落。平凡而世俗的生命,山楂花一样微小、洁白,却很倔强,努力在枝头坚挺着。然后在秋天,结出珍珠一样的红果来,留给静秋,也留给你我。
本文来自《读者》(原创版)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