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妞儿。
“傻妞儿”其实不傻,是一街人私下给她取的绰号。
“傻妞儿”家在下街邻河的小石梯旁。一幢二层小楼被绿树荫着的青砖墙包围,油红漆出的窗上全挂着白色纱幔,在一溜木板平房群里,妞儿的家显得特别伟岸,不用介绍,谁都知道这家是本街的首富。
那一年我家搬到这街来,妞儿已经初长二八了。她的脸很像一棵圆根萝卜,上面嵌着一对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她的腰很粗,听街上制衣的截缝讲,妞儿的腰围三尽三,腿长却只有二尺五……。还有、她咧开大嘴发出声音时,听着就像破丝的土碗被谁猛敲,不仅有打机关枪般的快,况且音量很大,随处与人细声的聊,不用功放器与嗽叭,那谈话内容一街人准能知道,我家搬来那天,就领教了妞儿这声音。
妞儿:……哈哈哈哈,是你们搬来了吗?从哪里搬过来的、为什么非得选这破屋住呀、原来的地方不好吗?这都什么家私呀,搬新家应该买新的呀,要是我旧的早扔了。……说话呀,怎么全家人都不说话,不会是聋哑家族吧。嘿,干吗要关门,你们还没与我认识呢,把门打开,咱们不是邻居吗……!
第一次与她见面。这妞儿像恶魔,不仅搞得我与我爸面红心跳,我妈紧张得心脏病都差一点犯了。面对这连珠似的发问,一家人不敢说什么,只把那很少的家具抢着搬进屋后,赶快就把大门紧闭了。
“……这妞儿没人理睬,上哪儿都瞎起哄,在这街上很平常的”。邻居就这样安慰我们。
邻居没说错,他们也真这样对待妞儿,妞儿无论与谁说话,街坊们像没听见,只顾着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也学会了,还没见影儿我就绕着道,一听来声音了就赶紧回身往后走,因为有她,无论上学放学、打酒买醋,我走在街道上就心里紧张,速度也特别快,一心只想着:绕开她,永远不改变。打那以后我再没见着她,我高兴地想“我做到了,我成功地躲避开她了”。
可我还是没有逃过这“恶运”。一天放学,刚出校门就听见她的声音,我马上向一小巷窜去,我摔掉了妞儿,却遇上三个小混混。混混很脏的手里都拿着小刀,让我把钱掏出来放在那手上。我颤抖地递过钱去……,突然一只手把我的钱抢去,是妞儿,她那破缸似的声音响起来:干吗要给他,你不知道这钱可以用来买糖吃吗,你不知道这就是抢刧、这些都是坏人吗,你勇气哪里去了,你做人的原则哪里去了,你是孬种吗,傻瓜!
妞儿的声音很大,把混混们吓跑了,临走扔过一句“嘿,小子,你也只配这么丑的女人来救你呀”。
我两边挨骂,我气,我突然有了勇气大声的骂:“要你多事,长成这样有什么资格来救我,你以为你谁呀,你还敢来教训我,你把你自己的五官管理好,就算我们街有福气了。你别跟着我,你滚开……。”
我骂着,我向前走着,我没回头看她一眼[,只听见她在后面大声的嚷嚷……。
妞儿:我怎么了,我没眼没鼻子没嘴吗,谁讲道理还看外表,你是人不是人哪?你受的教育哪里去了,你这孬种,你这糊涂蛋、你这王八糕子!
妞儿吵架声音吓人,一街人都听见了她那话里夹带着的哭,我不敢再说什么,猫着腰溜烟似的跑回家去。
从此我再没见着妞儿,听人说她们家搬走了。
搬走了,守着这么好的房子还搬走?搬哪儿去了……?我逢人打听,可谁也不知道,我问一百遍也没人回答。每次路过那青砖小楼,我感觉那楼冷冷的,我也走得冷冷的,不用再躲避谁,这道从此走着,走的速度慢,觉得一切都没意思……。
我的心情我妈发现了,她以为我生病,一定叫我爸带我上医院,我爸看了看说:没病,这小子失恋了!
独狼在四川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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