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印像2.
少城、废墟上的历史
----闻听今日成都规划。
去成都，早听说城里西去的路群里，有一地名为东城根街。知道它是听说文革时期，政府曾抓住一绰号“李向阳”的罪犯，执行他死刑的那天，这街银行便被人打抢，一出此案，东城根街家喻户晓。
一条在本地有影响的街，明明位于成都皇城以西，何以偏取名东城根街呢？一打听才知道成都曾经有城两座，东城根街，就是皇城以西另一城立在向东城墙边的所在，这城就是少城。
成都，自中国统一就得此名，东汉以来唯一未改名的城市，它的历史可谓之久远。少城建于清朝，清兵南下占领此城后新建，当时算得年青。较大城规模上它小，时间上它短，当地人便呼为“少”。
东城根儿街，是满族指城墙脚下一条街，顺城街，是汉人对顺城墙边形成街的简称。成都汉城西起于现（西）顺城街，东止东风路大桥侧也同名（东）顺城街之处。城内糠市街、珠市街、义学巷，和尚街、灶君庙、城外骡马市，盐市口、染房街、羊市街等等，就看街名，便知汉城仕农工商佛学叫化人口稠密热闹繁华。 少城不然。东起东城根街，西止同仁路，别于汉城首在街名。主街长顺、斌升、东胜，仁厚、将军，表达满清南下东胜，长治久顺之意，其他得名泡桐树、支玑石，桂花、红墙、宽、窄巷等等……。这些街巷名，让此城少了很多商业铜臭，添了不少富人才有的风雅幽静适然。同居一地，两城风格、文化与形态相异？
少城历史记录清八旗入关进了成都，就选择皇城向西去处花费大把银子建了此城，从彼此相隔一公里之远来看，似乎满人在保持一定距离，杜绝、回避与汉人杂居。何以如此？ 保持如此远距离，一是不想入流对方，二来恐怕更在于对危险的防范。满人作为占领者进入成都，想来当年那里汉人反清情趣非常高涨，一分两地，从安全上就减去了很多麻烦。由此，成都便同时有了一大一小一东一西一汉一满两座城。
走一走少城，清凉憇静，不似老城房屋低矮街面狭窄，店铺密排连接，整天唏嚷喧哗。特别那形成街内格局的独门深院，是户户门墙高大，家家三合二楼庭院。随意透视人家墙内，曲径通幽，花园中依希可见夹杂幢幢西式洋楼。徘徊于泡桐、桂花、红墙小巷，少了汉城铺面店家嘻嚷，喜人入内消费盘桓那样的热情，十来户人家所在的一条街，尽浸润森严壁垒的敌视与冷漠，外客至此，如进北京故宫，一种不属于这社交圈内世界之感油然而生。走了不少地方，难得再见着如此同地异城那开放闭合、平易威严，进取退守的对衬。想当年满人入关贵居统治，在成都拥兵任吏是何等威风，偏要远离汉人独守城廓，何以还要出此下策？
从后来历史发展上看，满族此处着手并非无不道理。
成都有刘备皇城，又是高祖刘邦还定三秦、出兵统一中国建立汉朝的发源地，汉为自己的观念在成都根深以久。清本就外来户，异族外帮入关夺城就是侵略，虽说也被其统治达二百年以久，然代代成都汉人口传心授要反清复明。果然，清宣统年间四川袍哥首度发难，保路运动引来清军主力围剿，造成武昌空虚辛亥革命成功，结果清帝退位，民国初兴，四川人不仅在资中斩了清军主将端方，成都人还把朝庭栋梁大臣赵尔丰送上了断头台。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历史，让满人对四川有所了解，从蒙古铁骑吞并中国，重庆钓鱼城依然坚持抗击元蒙外来侵略，让南宋旗帜城头飘扬达三十年之久，到后来的成都敢为天下先，揭杆起义推翻满清王朝统治的行为，让这句名言得到了十足的佐证。
成都实为历史文化名城，不仅有像王建、刘备、诸葛武候、少陵草堂、保路纪念碑这样众多的文化建筑遗迹，它的货真价实，恐怕更在隐藏于这些建筑中大小不等、风格各异的历史故事，看看少城，那历史斑驳、风化久远的墙上，似乎就写着中华民族不甘屈居奴隶，永远抗击外来侵略的铁血雄心。
面对这样的建筑，置身这样的民族，听到这样的故事，试问还有谁敢再来一试? 武候祠得到了保护，王建墓更是培修得金壁辉煌，少城呢，没有了当年的形态，唯一残留下的宽窄巷子，听说马上也要撤掉，改建成具有现代川西风情的民间小居。说到这里想起了皇城。成都已经记录了大批人兴高采烈前去毁灭皇城的历史，对在原址建起我们至今可见的“现代”展览馆，他们说来还痛心疾首、吐血顿脚。可偏就是这些人，现在又费力花钱搭建如“锦里”这样的假文化小街来展示成都的同时，又忙着去消灭另一段能说明家乡近代演变的历史。看着宽、窄巷全力隐退，面对不少人前去凭悼的哭泣，少城似乎也在讲话：正如当年占领、奴役同时又极力躲避、远离被统治者一样，绞尽脑汁、费力捉摸展示成都文化名城的人，正快速撕毁最能准确叙述和表现它价值的其中一页。
2005.深秋成都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