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农忙过后,全家人又重新为房子的事情起了争论了,两个月的农忙都耽误了房子的事情了。秋季了,最是适合起房子的时候,为了全家的方便,势必是要在过年前把房子弄好。阿香的两个哥哥开始改变看法了,他们都觉得也是应该让阿香找人来帮忙了,他们已经完全不赞同老头子的看法了。两个妹妹也在不断地抱怨了,阿香感觉到希望又一次来了,如果母亲也点头的话,那事情也就好办了。她正等待着两个哥哥把父母说服,焦虑就像蚂蚁在心口里爬,使人坐立不安。
当这一件事情又再一次被提出来说的时候,他的反应已经没有前两次大了,只是在抽他的水烟,并不曾说什么。
晚上临睡之前,两个老人家却把话题讲开来了。
“其实,我们也不要这么反对他们一起了,我们家境也并不是很富裕,你就让他来,试试看人品怎么样吧!两个儿子也不小了,如果没有房子的话,连成家都成问题了。再说呢,让他们老是在别人那里寄睡也不是办法。”
“唉!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怕被人戳脊梁。”老头子感叹地说。
“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先看看吧!”
“恩!”
“别费心了,睡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事到如今也轮不到他多想了,只能抽完烟就去睡了。
第二天清早,兄弟俩从母亲口中得到口风就马上去告诉阿香,她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她还没乐完就马上看见了父亲的黑着的脸,五官都似乎扭在了一起。他慢吞吞而又极不情愿似的说:
“叫人家来帮忙就要客气点,我们家先欠着他这个人情,你也别多想了。”他擤了擤鼻子就走开了,扛起锄头就出去了。
虽然听了这一席冷话,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感觉到了希望和快乐。
早饭后,她装了一碟饭菜,父亲心里不舒坦,早餐也没吃就下地了,她心里也心疼。虽如此,她的脸上还是掩盖不住那欢快的笑容。
迎面走来的是淑英,也是笑盈盈的走来的。
“看你这么开心的,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猜到什么了?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然后就用手拢着阿香的耳朵嘀咕了一会儿。
“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你哟,这是他给你的小纸条,今天一大早,阿明就拿来给我弟弟拿给我了。你也回张小纸条先告诉他这个消息吧,让他也开心死了。哈哈……”她接着不住地哈哈大笑。
“不说先了,我要装饭去给我阿叔吃。”
“恩,那好。我先走了,我要回去煮猪潲菜。”
“恩。”
阿香迈着愉快的步伐,轻快地走了,
乡间的早晨的空气是这么清新让人精神抖擞,山间野花的香味扑鼻,这个时候开得最多的是野山菊,白的,黄的,紫的,满山都是。看着这些可爱的花,阿香禁不住随手在路边扯了一朵放在鼻子边闻。
初秋的早晨,已经微有凉意了,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远处的山连绵不断,近处的山地上仍然还有不少人在劳作,虽然已经过了农忙。阿香的脚步很轻快而心情愉快,她在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到家里的山地。
地已经翻好了,很齐整,很松,父亲正在坐在锄头柄上卷烟丝。看着父亲的裸露着的黝黑而消瘦的手臂,阿香心中一阵疼痛酸楚,她有点后悔和父亲的顶撞了,毕竟他也是为自己好。
“阿叔,我带了饭菜来给你,先别抽烟了,抽多了不好。”
他虽没说话,却也把那已经吸了一半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后就把它插进泥土里掐灭了,拿起饭大口地吃。他发现锄头柄太矮了,坐着不舒服就坐到凸起的土礅上吃。
阿香拿起锄头去敲开少数并未敲碎的土块。
不多久,太阳出来了,金灿灿地照大地,照在了陈老头子的稍微开始脱发的头顶上。
“你回去吧,我吃饱了,你去帮你阿婶挖菜地,这里我来弄。”
“哦!”她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似乎父亲那简洁的语气塞住了她所有的话。
中秋过后,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房子终于开始动工了。阿香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两个妹妹更是兴奋得不得了,父亲的脸也没有这么紧绷了。晚上开心时,他还会和一群年轻人喝几杯。德兴干活卖劲,喝起酒来却不敢在未来岳父面前造次,倒是几个哥们喝得脸红耳赤。
房子很快就上梁,接着盖瓦片,刷墙,铺地,热热闹闹地就完工了。为了买材料,一时又借不到足够的钱,老头把家里的一头大水牛卖了,买了一只小牛犊。而且每天吩咐一人要尽量的照顾好牛犊,让它尽快长大,希望能在来年的春耕出点力气。每天,他都要念叨几遍那只牛,还常常亲自去牛圈里瞧上几眼才放心。
房子所在的位置是原先的一块大菜地,农村人少地多,不值得几个钱。这菜地本来就离旧房子不远,这时搬起房子来不麻烦。家当本来就不多,一家七口再加上几个青年小伙子,一天的工夫就收拾妥当了。比原计划起多了一间,三间内墙刷得粉白的大房子,旁边搭了一间略小些、矮些的小屋子做厨房,还隔了一小间出来做冲凉房,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省点材料,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这样。剩余的碎砖烂瓦被用来搭了间鸡舍在院子的角落,看起来算是方圆了。其余的家当或是种点果树之类的,要来日再打算了,一则经济问题,一则时节问题。
摆完工酒的那天,杀了鸡,拜了神,买了酒。一切都准备就绪,没多请任何人,就只是请了帮忙的那几个年轻。一切从简,这是从经济上考虑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又加深了理解从而促进了感情,阿香更是坚定了对德兴的爱,德兴把一切看在眼里,也觉得阿香就是自己要娶的那个贤妻良母。
酒足饭饱后,老头子也喝多了,刚碰到床沿就睡着了。阿香第一次自己一人走出来,送了他们一程。往日里能眉目之间传情,能彼此看着对方,却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大家多数都喝足了劲的,不免罗罗嗦嗦很多话说。德兴架着那两个喝醉的哥们,自然和她说不上几句,阿香心里浮出一丝丝的失落。
男人喝醉了,嘴巴便不安分起来,打趣起来。阿香急得满脸通红地跑走了,却又有着忍不住的激动和开心,头脑里浮现出许多奇怪的景象。心中的这种希望不断的升腾,像是要把她飘起来。女孩特有的矜持让她不觉地又感到害羞,脸颊热辣辣的,又从云端里降了下来。
晚上,躺在舒服的床上,阿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咬着嘴唇偷偷地笑,生怕笑出声来吵醒了对面的床的两个妹妹。她不停的琢磨着晚上听到了那几句话,偷偷地害羞,偷偷地乐着,偷偷地幻想着未来的希望。
想着,想着,她感觉到幸福的希望在向她招手,在甜美的笑容中睡着了。
房子起好了,一天秋冬也过去了大半,深冬已经来了。阿香偷偷地织着一件毛衣,织的不单是毛衣,还是她的心,她的未来。每织几下,她就独自傻傻地笑着。毛衣打得很快时,她并不笑,只在手脚慢下来是才笑,一种和蕴的笑。她想着,还有几天就冬至了,天气会变得更冷的,德兴连件像样的,厚点的衣服都没有,她得赶完这件毛衣给他过冬。
她开心地想,他们的事情就要成了。只要父母不反对,事情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德兴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她坠坠不安地想着许多的问题,可能的和不可能的都想到了,却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或许就如她想的吧,她并不受德兴家里人的欢迎。德兴带着哥们去她家里帮忙已经引起了家里人的强烈不满,他阿婶正在不停地在骂骂咧咧地教训他。
“这样的女孩,我一看就不顺眼,眼睛妖,看一眼就知道是养不牢的。你看看她,下一趟我们村来,那是几多双眼睛看着她呀!而且太瘦了,不好生养。你呀!就死了心,再找个好的,这个我是怎么也不接受的。”
“我就要她,我娶老婆又不是你娶,养不养得牢和好不好生养那也是我的事,我还没那个本事吗?”
“就听你妈的,这事还轮不到你做主,家里不同意,这事你办不成。读完高中回来一年多了,大事小事还没做成一件,就忙着给人家起房子,我不拿钱出来,看你怎么结。况且,我现在也没那个闲钱!”老头子也发话了,不过通常,他都是顺着老婆子的话接下去,不敢不顺她的意。而且,这次,他确实也是不同意。
“没钱,我赚钱!这事,你们就别管了!”
他的话一出,大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的。从小,他的话就有一定的分量,他就有这种气魄。他哥倒是给他压下去了,本来,他就比较蛮横粗野,而且头脑也精灵很多。这地方的风水,做大哥哥的偏偏是比较呆,没有这么灵活,俗话叫“大木头”。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了新年,他就借钱和几个哥们一起做生意。家里是没钱给他的,穷得叮当响,他得自己琢磨着怎么弄到一点本钱。
最近几日,他都在潜心地琢磨关于本钱的这个事情。
一天,他被几个哥们约去一个朋友家喝酒去了。哥们的朋友是在厂里工作的,算是国家工,住在厂里面的宿舍区。
这个榨糖厂是建在清水镇的下水村,可是,厂区和厂里的宿舍区都被围墙包围着,与村里隔开,只开一个大门,宛如一个世外桃源。对于那样的年代,工人是很吃香的,因此住在里面的人自然是比农村里的人多了一份骄傲。这些人也是镇里的主要消费对象,农村的一些作物和青菜之类的就主要靠这些人来消费。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在喝酒的过程,德兴听到说天气冷了,很多人都懒得去外面买早餐,起床晚了,那朋友早上班迟到了。他就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决心第二天早上就实行。
回到家,他就趁着夜色打了粉,叫他阿婶早上起来帮他做咸煎饼和炸油条,熬粥,他也起来做下手,学习学习。
冬天的早上,很冷,夜还很黑,他们就起床了。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该是工人起床赶吃早点的时候了。他就挑着粥和油条煎饼出去了,油条和煎饼是用干净的白布裹着,还用有盖的篮子装着。
他把东西挑到工厂的大门,准备叫唤的时候,保安把他拦住了,他好说歹说,又付出了几个煎饼和油条的代价才进了去。刚好能赶上,他舒了一口气。第一天的生意很好,很多人起床后都急着吃早餐上班。只是也有些闲言细语,他都不在意,自己凭本事赚钱,不偷不抢,活着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