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对不起”的背后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是秋天的树叶,平常不觉得,偶然回头那么一看,哗啦啦的早落下一大片了。今早起来,现在每天都是六点就醒了,窗外铅云笼罩,风吹得呼呼啦啦地,啾啾瑟瑟,很有秋意了。一周前在上海还是炎日当头,回来后一踏出机场,就一步入秋了。
因为刚从国内回来,对比和反差都还非常鲜明,心里常常会产生对比,问自己:这里,那里,生活究竟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天空,只不过这里更蓝一些,一样的大地,只不过街道建筑的款式疏密不同,一样的人,只不过肤发颜色不同,所操语言不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文化差异,是的,文化是最大的差异。什么是文化?我问自己。
文化是什么呢?在饮食上,在语言上,更多是在行为上,而这些都是文化的影射,文化差异的本质在思想上。比如对身体碰触,我在上海的地铁里经常被人碰挤踩,有时有人对你说“对不起”,有时碰挤踩你的人根本若无其事地表情,我不去争那个“对不起”,因为争来的东西太累,本里碰挤踩一下也带不来多大伤害,心里只是气被对方“冒犯”到,但是去争礼却常会争来一肚子气,不上算,只好忍一下过去。礼不是争来的,人心里有,嘴上才有。心里没有,嘴上的也是空的。而在这里,碰挤踩就是大忌讳,非得道歉不可。开始你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是每次有人不小心碰挤踩你后,人家都忙不迭地赔小心,诚恳道歉,你心里真是一点也不介意了。时间久了,你自己碰挤踩了别人时,也会条件反射似的忙着道歉。这件小事上不同国民的不同处理态度,就是文化差异。国人为什么漠然于侵犯他人权利而心安理得?因为被侵犯惯了,比这大的侵犯也在每天遭受着,自己遭受侵犯,自己被人侵犯,人的基本权利,“身体不受侵犯”的权利从来就没有被认真对待过,自己感受不到被尊重,又怎么去尊重别人?身体被碰挤踩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是人的身体还是被侵害了,而对待这个权利,大家都非常当回事的在尊重,好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画的那道道线,那个圈画定了一个人受保护的范围有多大,那道道就谁也不能碰,不能逾越。这个给人一种被尊重的安全感,一种人的生存尊严。上海的地铁里,每天发生因为碰挤踩的吵架打架事件,大家不是不能忍受被碰触,是不能忍受被漠视,尊严被践踏。你碰了挤了踩了别人还若无其事,你就是漠视这个人的存在,或者认为踩得理所当然,被踩的人不甘心,争得是一口气,一个认可,就像是大声在喊:嗨!我在这里!因为没人看见你在这里,你才要大声喊。
碰挤踩后说一声对不起,这不是表面的礼貌,是内心的思想教化。
二: 休闲的周末
在国内时,总觉得心里急慌慌地,说不上名由。吃饭也急慌慌,走路也急慌慌,乘地铁,见朋友,看医生,连逛公园去旅游也是这样,反正做什么都有些心急,仿佛下面还赶着一百件事要做,时间来不及,又生怕错过了什么。就这么着,也习惯了,只是心里不静,不落实。抬头看身边人,不都是一副急赶赶的模样吗?所谓快节奏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罢。回到加拿大后,我忽然松下来了,不自然地就把紧着的那根弦放下了。这里给人一种岁月漫长,天长日久的错觉,我做什么都慢慢来。吃饭,做饭都不急不慌,走路也比在国内时慢了很多,我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国内就紧,到了这里就松?
我的节奏,是自然而然地跟着身边的环境调整的。在这里,你看见椅子上悠闲晒太阳的人,你看见街上餐馆里的人在悠闲地握着刀叉,边吃边聊,面前放着葡萄酒,果盘,面包,那神情像是整个下午都可以耗在那里,你看就妈妈带着宝宝在树荫下熟睡,所有的人都放慢了脚步在生活,你不可能再急赶赶的。没人和你赛跑,你还跑着赶超谁吗?人家各自在自己的节奏里漫步,你想跑当然也可以,但是你不会再因为攀比争抢而拼命地跑。在国内,人多,资源有限,大家不争就得不到,不争就落后,就错过,所以不得不争,从娘胎里就开始争,不争,就连出生的机会也没有。幼儿园还没开始,就有“赢在起跑线”,然后幼儿园就有好坏之分,公立私立之分,资源分配不均,处处都要争,争好的资源,因为不够人人有份。大家不得不争,无非不想被落后,被淘汰。在动物界,落后,淘汰意味着死亡,那种恐惧可想而知。在人类,虽然不至于马上就死,也是慢刀子杀人,一样的可怕。大家争得辛苦,却似乎又没得选择。要获取有限的好资源,只要让自己拼命出头,占据有利高度。钱就是一个有利高度,用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很多人指责国人只认钱,却不知道这背后的悲苦。在一个不平等的社会里,钱如果是唯一一个可以“买”来一些平等的工具,有谁会不去争取这个工具?在公共体系没有给人提供生存保障的前提下,“钱”是唯一的保障,大家就怎么能不去争取这个保障?这就好像是拼命抓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有救生圈,人人都穿着救生衣,谁还会去抓一根稻草?整个社会的病态,唯钱是尊,只是一个表像,背后,是一个绝望无助的群体。
这里的人可以悠闲,因为他们有悠闲的资本。年轻的妈妈可以自己带着宝宝放松的在午后的树荫里打盹晒太阳,因为她每个月可以拿到政府的补助,养孩子可以选择自己呆在家里养,因为她不上班拿政府补贴也可以过一年,这份悠闲,在国内太奢华了。反过来说,政府能给那么多,一方面是治理的好,人家人口不过但是税收狠,不是对穷人狠,是对富人狠,“均平富”做得比较成功,政府做江洋大盗出面“劫富济贫”,穷人被政府补贴后不至于穷得很难看,也能体面地活着,所以他们不必去拼命地争出头。更何况在税收资源的再分配上,不存在那么多的贪腐,因为舆论公众都监督着呢,偷公库里的东西变得困难许多。国内呢监守自盗因为制度的保障变得非常容易操作,所以这不能怪贪腐的人,人的意志是脆弱的,靠人的自我约束力和道德去不贪不腐,似乎要求太高了。没有人应该遭受这样的考验,而这样的考验也注定是失败的居多。当年尧舜年代,考察接班人时看见能把一国肉分均就算是可以治国的材料了,可见这有多难。怎么可能要求现在的公务员个个都有“尧舜”一样古贤人的品德呢?那么多年,不是也只出了一个尧舜么。“不私”不该靠品德来维持,制度的约束远胜于个人的道德。
想起倒垃圾这件事来。来了多半年,一直感慨“大家拿”一点也不“大家拿”,对百姓教化有方,一周里规定了哪条倒垃圾,大家都非常规矩整齐地到了那天把垃圾摆在街上,我心里啧啧称赞了很久。最近因为我们自己才搬了新家,垃圾放了一周,找不到倒垃圾的地方,看见某日门口出现大垃圾桶,赶忙把垃圾拿出去,因为垃圾桶是满的,就整齐地放在桶边。结果被管理员警告后才知道,桶外面不能放垃圾,外面的垃圾桶也不是给我们用的,否则乱放垃圾可能会被罚款150加币。听得我们直咂舌,这才知道整齐的市容背后,是什么在维持市民的“素质”。素质教育,有人反对罚款,但是新加坡就是靠罚款建立起来的次序,一个整洁美丽的花园国家,不是罚得狠,那么个弹丸之地,人口又多,怎么可能保持那份一贯的整洁。
三 “自在”与“不自在”
我们家的门是有弹簧的,门开了后会自动弹簧带着关上门,不必特意去关门。我们以前从未在意,知道搬来一周后有一天管理员来说:请注意这个门是有弹簧地,关门的时候需要用手拉住们轻轻关上,邻居们对声音是很敏感的。我们连声“哦,哦”,心里惭愧。我们压根就没知觉过这事,在国内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也没人来抱怨过。现在忽然要加小心,真是不习惯。不习惯也得改,改得不自然。随手放开门,门就咣得一声,这一声“咣”从来没干扰过我们,所以我们连觉得都不觉得。但是人家觉得,这一声“咣”干扰了别人,我们就必须改。初来到加拿大,简直像是林黛玉进贾府,因为不懂这里的规矩,所以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这么着真是不自在,但是自己自在了,别人就不自在。难怪有人调侃说“国外好山好水好无聊,国内好脏好乱好自在”。自在,是有代价的, 脏乱差,只是表象,骨子里是人人都只图自己自在,不顾及他人。国外的种种不自在,无非是“克己复礼”,通过约束自己来保障他人的自在,他人的自在,是他的那份应该有的权利,而在国内,那份权利不仅被所有人漠视,还被互相践踏。
posted on 2013-09-03 10:49
Sunshine 万里长空 阅读(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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