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能量殉葬岗

    早晨，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梦里有黑人跳台阶，有前一天晚上看的小说里面的老虎，有大雨和撑着的伞，全都夹杂着我接他电话时候的烦躁气息。

    这就像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这样来形容一场爱情也许过于冷酷。

    那首说好的要唱的歌都还没唱过，那些说好要带我去的地方还没有去遍，他就已经失去耐心。一年前的暑假，他总有各种地方可以带我去，大剧院，下沙，各种学校，看美女，吃DQ。一年前的暑假，他还不用装修房子，但他仍然乐呵呵往萧山跑，用毫不介意的语气说，来回很快的，一点点路。

    一年后的暑假，也就是现在，像所有狗血小说里面热情退却的男生一样，他厌烦地看着太阳一边责问电话那头的我说：这种天气有什么地方好去的？别人情侣难道天天黏在一起吗？！

    同样一条路，路在一点点变长，看不到尽头了。

    除了看电影、陪他去整理他的房子，他已经完全想不出我和他作为一对情侣，还可以干嘛。嗷，还可以去带娱乐设施的澡堂，因为他累了只想管自己睡一觉，而我可以自己坐着发呆剥指甲看动画片在每周仅有（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月才有）的和他一起的4,5个小时里面自娱自乐。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既满足了我想约会的心情，又不浪费他睡觉的时间。他甚至可以反驳我：你自己讲的，只要在一起就好！

    我说可以去唱歌啊，他轻蔑地笑了，仿佛这是种幼稚的游戏。我说可以去店里逛逛啊，他说你走几步就要累。我说那看电影啊，他说没有好看的（他喜欢的）电影。我说可以坐在车里啊，他说，这种天气，你开玩笑吧？我说去书店看看。我们都走到书店门口了，当我告诉他，来逛书店的目的不是为了消耗掉我的书卡，这次不用完下次还要来买的时候，他又退缩了：不用完的话，那就不去了吧！

    还有一种去处我当然没说出口，因为早就已经被他否定了：别告诉我去茶室或者哪里坐一个下午，多无聊！

    ……
    ……
    ……

    他非常敏锐。我不悦的时候语气里稍微一点点的变化，即使是手打的字，他全都能觉察到，并且立即作出反应——强有力的反击。这一点有时候甚至已经超过我不悦的速度了，在他预见到我可能会不高兴的时候，在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如何反应之前，他就已经作出反击，寸步不让。

    他说他很惶恐。是啊，这样又怎能不惶恐，像个在野战场上抱着枪睡觉的警觉的士兵，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要立马跳起来反击。自己的情侣是像敌人一样随时需要去战斗的人，这又怎能不惶恐。

    他又非常迟钝。他区分不出我哪些情绪只是撒娇求关心，哪些情绪是真的绝望伤心。他区分不出哪些是我在表达强烈的不满，哪些只是我随口一句话，说完就忘记了。更加区分不出哪些是我在生气吐槽，哪些是我委屈在寻求安慰。

    我也很惶恐。我不知道我哪句话，哪个情绪，会成为引燃他的火星，会成为他攻击我的武器。女孩子的任性多变在他面前成为了最可怕的缺点。比任何一种缺点都可怕，因为他无法分辨，又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受伤吃亏，所以无论什么，他都选择爆发。他最没有想过的就是可以在最初就忍受一下我的拍打，或者说仅仅是忍受一下我抬起的还没落下的手，或者在我要不悦之前，先说出“不好意思”，让我不好意思不悦。或者，像大部分大度一点的男人一样，根本就不把这个当回事，女孩子生气了，只管哄就是，反正又无伤大雅，这种时候低姿态一点反倒体现自己的宽容。


    这真的很奇怪，我不懂他的哲学。因为如果一开始就隐忍一小下，他就只会受到一点点蚊虫叮咬的伤，或者不能算伤，过十几分钟就痊愈了。而如果他反击，那么双方就都将遍体鳞伤，甚至撕心裂肺。

    我知道他并非不爱我，因为分离的时候他是那样舍不得。一切的一切，只能说，他对我不耐烦而已。在他的爱情观里面，我就应该是在他忙的时候，该哪玩泥巴就去哪玩去；在他觉得时间够久了，差不多该约会一下意思一下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在他想玩想自己放松的时候，我就应该在一边乖乖地等着，不对，还不能告诉他我在等他，这样会给他压力。总而言之，就是他想到我的时候，我微笑着出现，在他不想我的时候，我知趣地退一边去。

    这样才是他想要的处得轻松的爱情，起码他轻松就好。我的情绪，我的话唠，我的各种缺点优点，我的所有我都该自己小心的收藏好，自己去解决这些。只有他满足了自己的轻松以后，才有兴趣来适当地考虑我的问题。

    让我想到一个比喻：他就是一颗自己运转的星球。他有自己的规律，自己的安排，要相爱，他就要求我也是一颗独立的星球，并且只有我围绕着他旋转，他才会舒服。如果他舒服了，他就会想到来关心一下我转得是否安好。而在平时，他不会想到要如何在细节上对我好，他也不需要我在细节上对他好，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没必要的，都是不同的星球，自己转自己的就是了。两人一起在转，知道对方也在运转，这就够了。一切的前提是：要保证他自己先转得舒服！

    当然，这是他最理想的状态。如果说他会因为我改变自己的运转轨迹，如果说他因为我而转得并不舒服甚至拘谨，这些都不是假话。因为感情，他有时候会打破以自己为中心的哲学。我每发一次脾气，他在一番猛烈的斗争和攻击之后，在看到我被攻击得遍体鳞伤后他会显得内疚，会变动自己的轨迹，变得出乎意料地关心我。我总是因为他自己转动时候对我的忽视而发脾气，因为他的攻击而下决心离开，又总是因为他刻意的改变而感动而回到他的轨道。可惜每次他的改变都只是暂时的，他会偏离一下轨道，然后等我们两都平静了，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而他的每一次偏离，都在积蓄能量，迟早全都反馈在我身上。如同一个在重力吸引下向上飞的石头，越高能量就越多，砸得也越疼。

      他像个精明的商人，一点一点计算着爱情得失。计算着自己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嗷！也计算着时间！比如他对于陪我的时长，对于约会的时长，有一种很精确的计算。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每次约会前，他总会有突然出现的或者顺路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每次一定要拖到很迟才来。或者说，每天一定要很迟才出现来陪我。因为如果早了，那样陪我或者约会的时间就会增长，那样会让他十分不安，觉得浪费了时间。或者说觉得十分无趣，因为做完了他设定好的那几件事以后，陪我就显得十分不必要。嗯，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若下午3点半就来接我，也就是他若提早一小时来，那晚上相应的，他也会提早一小时结束约会。

      可能是我跟他在一起太过无趣，他的解释是，我要么就是太会抱怨，要么就是在发脾气，所以他不愿意陪我。嗯，抱怨是真的，发脾气也是真的。但其实我想说，他不停地吹嘘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多么牢靠，多么有眼光，多么辛苦，用那种他比我厉害一百倍的语气，也很无趣。辛苦是真的，自豪也是真的，只是没比我的抱怨好听到哪里去。另外，我不抱怨，兴高采烈的时候，他一样不愿意超过他计算好的时间多陪我，那是浪费了他的时间。

    我以为我生命里的那个他，一定是有着健康向上的爱好，有着广阔的视野，有着谦逊的心态，能陪我滔滔不绝天南地北的人。现实有点残酷，平时的联系已经被他否决掉了，他说他不习惯老黏在一起，情侣之间只要知道对方在上班，或者在家做一件什么事情，就够了。每天都是固定的时间，只有一句一模一样的问候：你到家了吗？然后就没有话可以讲了。然后就硬是瞎扯一些话出来，比如，你在干嘛，你刚才干嘛了，你等下要干嘛（后来他说，我问这些话让他很惶恐）。时间久了连这些话的答案也固定了，比如我刚才看了一会儿新闻，现在正坐着，等下去散步一下。听到说吃饭了，像救命稻草一样，终于把这个惯例性的任务——每天唯一的问候电话——完成了。

    很奇怪很可笑是不是，这样的相处，居然还维持着爱情。互相逃避着责怪着，却还高喊着有爱情。人是种自虐的动物，就算我极度讨厌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相处方式，如果失去了，我还是会舍不得会想念，就算知道这种方式走不下去，我却还是不愿意面对分离。人又是有理智的动物，会因为清醒而痛苦，会因为看不到相处之道而绝望。我心里有太多的不满，他也一样。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把那么多不满装在心里，又还说着爱的。要分手的时候，他仍然不断数落着我的不好，他的不满。不停地讲，不肯让我挂电话，仿佛一定要把他积蓄的这些不满全部发泄完，他才算在最后赢了我。然后当他泼洒完了以后，以为他终于要给这万恶的我下一个总结的时候，他会说，我舍不得你。

     更讽刺的是，正是那些曾经最纠结的外在的东西，最蒙蔽了当时的眼睛。让我们无暇去看清感情和婚姻最本质的东西——相处。回头看看，反倒是那些外在的东西，成为最后的最后，最难割舍的习惯，虽然心里已经对这种无趣又激烈伤害的相处模式厌恶烦躁。

    我时常奇怪，他到底爱我什么。

    不是因为我的才华，因为他从来不关心我写了什么东西，就好像如果不是有争执时候，他不会想到来看我的博客，虽然他知道我的博客。他从来就不知道我写的影评，不知道我编过又夭折的报纸，不知道我会画画，不知道喜欢的杂志，也根本不知道我有过哪些奇怪的想法，也不知道我自己录的歌，我唱的歌，他从来不会对我如此热爱一个游戏设定的背景对里面各种野史趣闻倒背如流有任何惊叹，他只会觉得我是走火入魔。他更不会有兴趣去听我在大学里面的各种活动辛酸苦辣，只要我开个头，就会被他自己诉说自己的经历所取代。恩，就像我的这些与他无关一样，他都不敢兴趣，就算放在他眼前，他也懒得看。他不会像我期待的情侣那样，对我的一切都保持着好奇和不断发掘的动力。在我说什么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是自己，所以他不会被我感染，不会沉浸在我的世界里和我一起快乐起来。

    也绝对不是我的可爱。因为他只能察觉我像偶像剧里面奶着声音甜甜地撒娇，可这不是真实的我。我的幽默，他听不懂。我的玩笑，他要误解。我的求关注，会引起他的反抗。我在他面前与别人聊天笑得前仰后合，而他却连半句都插不进，看不懂。我的人气，我身边总有围绕着我的开心的朋友，我专注的时候兴奋的表情，我失落时候蓬头垢面的懒洋洋，他都看不到。对我来讲，开心是给“别人”看的，丧气是给“自己人”看的，显然他更愿意做“别人”。

    我想，他也肯定不是爱我的容貌和家庭。他随便哪个前女友，相貌、工作、家庭，哪样都“不会比你差”。更重要的是，那些前女友都比我更爱他，更加会体贴他。

    另外，他也不可能爱我的温柔贤惠。说实话，我也承认，这两个词跟我搭不上边。不会烧饭，不会做家务，我就是那种，能躺着就绝对不站着的人。还时常瞅着自己是女生就觉得男生应该大度理所当然要包容我的脾气，甚至经常借着大姨妈的时候暴躁赌气不加控制。我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可以给人家带来快乐的人，同事说看我聊天经常可以爆笑很久，可是我却无法给他带来快乐。

     当然，更不可能爱我的想法多端。跟他谈历史，我知道的太少。跟他讲军事，他觉得自己知道得比我多。我跟他谈经济，谈时事，他并非不能听，只是谈着谈着就感觉到想法的差异，他喊着男人要有血性，我却喊着客观怎样好就怎样，然后双方就会厌烦这些。甚至可能，女生知道太多，尤其是抱有太多质疑男生想法的观点不是好事，让男人觉得不可爱。

    总而言之，他绝对不会是欣赏我而爱我。甚至他可能爱的不是我，只是他想象中，该和他一起各自转动星球的女人，那种只要转动着就能温馨的女人。他总是以自己的标准，尽所能给她提供物质上的一切，剩下的就只要她崇拜着看着他所创造的成果（无论她的标准是如何），或者笑着安慰他的辛苦就可以了。她不需要想太多，她不需要害怕，她不可以要求很多。某个时候他会突然想起要关心一下她来，她只要在这种时候心存感激就好了。

    好可惜我不是那样一个星球，我对爱情期待太多，多到他承受不起。是没有对错，只是不合适罢了，只是我们要寻找的东西不一样而已。我想我已经像k说得那样，迷茫会消散，能够看清自己的内心。未来不一定能如己所愿，只是我不愿抱着明知道不可能的期待消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