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
不愿意被异化或者固化,固然是保持纯粹本真的人的根本意愿。但由此带来的,是对所处社会的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则是难以解决的弊病。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显示着时代特征的疑问贯穿着我们之前
20
年的人生问答。
在时代大变迁的年代里,已经建立了信念和已经被固化的信念的人,在新秩序甚至是无秩序面前往往会成为废人。
而没有信念和因为太多信念而混乱的人们也很容易成为废人。
只有那些依靠本能来生存的,所谓生而成之的那些人,他们的信念来源于对自身生存的迫切需要,因此也实用,因此也不高蹈而总是上升到理性的层面。
但生存于这个并不成熟的现代社会里,他们大抵还是为了需要获得族群的认同而自我分辨,并进行自辩的。而且,出于本能的需要,在这个充斥着复杂的人性的社会里,也还是需要信念的实体化来支撑自己的。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满足居家旅行,交友公关,自我圆满等等生活内容的方式方法自然也多起来。比如经典热和宗教热之类的社会现象。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埋头生活不问是非的人们。以及,像余世存先生这样的人吧。
摘录:
什幺是类人孩的心理,儿童心理学可以告诉我们,他们是自我中心主义,他们不具有自我意识。对外界他们只有一种力量崇拜。谁是老大就跟谁,谁有权就跟谁,谁有资源就跟谁。
因此,类人孩们没有是非对错意识,他们只有跟风意识。奥威尔在《动物庄园》里曾写到,动物们听拿破仑和斯诺鲍两只猪针锋相对的演讲,在他们听来,谁在台上演讲时谁就说得有道理,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这正是类人孩们的写照,因为这种跟风,在他们朦胧地觉悟做人的屈辱后,他们经常觉得高层有不同的声音,有两种声音,他们充满希望。
而那些势利的类人孩,则如小流氓一样讨巧,他们匍匐在权力脚下,装腔作势,装模作样,装羊扮虎,唯利是图,哪有什幺生命的同情、尊严和正大可言?
我国的现代化史是一部过于漫长、充满罪与苦的历史,阅读这部历史,包括身边的现实,我经常会有疼痛、羞愧、耻辱之感,会有呼天抢地之意。
我经常想,为什么我们中国人要受这么多的苦难?是一种什么样的历史目的或人生秘密,让我们流这么多的血,犯这么多的罪,有这么大的冲突和仇恨?能不能让这个目的或秘密显影定形?我们走过这么多的污泥浊水,经受这么多的磨难坎坷,有什么能做我们向导?
对我个人来说,向导是有的,那就是文明,是乡愁。因为这样的向导,使我在翻检近现代历史人物的行状时,常常停留长久。由于个性使然,我从来关注个体的身心安置,自然以为在现代转型的成就里,个体的心智和权利如何是极为重要的标识。他们说过什么,如何说,他们有什么喜怒哀乐,成为我研读并愿与人分享的内容。到
2002
年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词:类人孩,我们是无知于权利、权利不得保证、心智蒙昧身份可疑的类人孩。
现代转型是一次成人革命。在我国的现代化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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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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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着重重的一笔,由于转型的艰难,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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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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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最终没有精进为成人,他们走上社会,仍主动或被动地沦为类人孩状态,他们没能进身成为现代国家公民。在文明眼里,他们,包括今天的我们,是无能进行有效沟通的原子个人,是不解返乡或不能返乡的浪子。文明社会的成年理性交往,乡愁状态的文化身份归宿,是他们梦想而不得的。
最悲惨的,类人孩们永远在学习,在准备生活,在改变认知,在吃亏后又长一智,如陈独秀、胡适一生的流质多变不亚于梁启超和郭沫若。
最悲惨的,是类人孩们的不自知,他们把每一次获得的认知都当作真理或终极信仰,今年跟马克思站在一起,明年跟鲁迅站在一起,后年就跟哈哈哈站在一起。
最悲惨的,是类人孩们明知自己的处境而无能改变,如晚年的郭沫若,如晚年曾嚎淘大哭过的周恩来,如今天的我。
最悲惨的,是那些有着善意的类人孩知错就改的行为,今天他告诉追随者,读萨特读错了,应该读福柯,明天他告诉同胞,市场有着缺陷,管制是必要的,或说,法治不是万能,德治最是有用。所以我们在最有责任感的历史人物身上,比如胡适、傅斯年等人的人生选择里,能看到类人孩般的识见起了关键的作用。
至于像张季鸾、王芸生、徐铸成等人代表的文人议政的报人传统,同样沦入类人孩的状态而不自知,如徐铸成为人很称道的一句话,他拒绝加入国民党,以为一入党就像女人嫁人了一样,他要保住自己的自由,人们多以为这是自由主义的精神,或他很懂得人贵独立、名节的重要性。可惜,五十年代庐山会议上中共领导人也说过类似的话。类人孩在认知层面上是何等一致。
我年轻时
"
在孩子们中间
"
写诗说:
"
放下自己的事情为你们祝福|那条蛇蜿蜒着一条路跟踪|人生就为你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你们何辜,你们何苦
"
。孩子在学校里作文,表演,代圣贤立言;类人孩则在社会上作文,表演,代主义和问题立言。但这种代言的心智作为效果并不大。因为类人孩跟孩子一样是站在知识的碎片上,
现代文明社会里个体公民的生存常识在类人孩们那里分布得极为不均、稀薄,知识的污染蒙蔽了他们,知识的碎片教唆了他们,也切割了他们,使他们往往彼此对立,无能交流、调和、妥协、共处。
我们的现代化史充满了这种种悲喜剧。人当然不能等认识到位了才开始生活,否则人们一生都要准备着生活,这不是人类的经验现实;但人也不能永远在罪错里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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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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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过活,否则人生失去意义,他永远长不大,永远无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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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灿烂
"
,他和他组成的社会就只能在文明的边缘徘徊,今天那些还未跨入现代门槛的民族国家及其子民如此。
当然,如盛洪先生说的,把类人孩放在价值判断里不应低估其心智的高尚一面。
类人孩有反智、无情、伪信、恶念等等表现,但也有直觉、痴情、笃信、善意等等表现,类人孩是一种文明状态,又是一种人生状态,他在人生的全部表现并不是全为正面或全为负面,并不都是好的或都是坏的。
如章太炎,有论者以为是我们现代历史上最可爱的最有童心的人。但这样的类人孩实在太罕见了。即使像陈独秀、胡适、梁漱溟、陶行知
那样有着圣贤君子人格的类人孩,也是极为稀少的,何况他们的人身权利仍多有缺失,他们认知多变也试验游戏了万千亿兆民众。更多的中国人,是掺杂在人生和民族的罪与苦体制里不能自拔,不得自由。正是从文明史的角度着眼,类人孩状态才是我们需要告别的一种生活。说到底,无论做坏孩子还做好孩子乖孩子,还是做老小孩老顽童,都是一种非成人状态。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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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始知成人世界的寂寞,更喜欢梦中道路的迷离
"
(何其芳诗语)。
类人孩有类人孩的人生满足,但是,无论直觉、痴情、笃信、善意、童心有多么美好,个体参与合众的民族社会里,最值得称道的是个体能够免于匮乏和恐惧,是个体能够与社会有效(文明的成人理性)的交往沟通,是个体有着成人般的关怀和责任,有着成人般的自信和参与。
这种现代公民形象或文明人格,大概只有丁文江、鲁迅、雷震等有数的几位先贤具有。
对我们历史的认识,对我们自身的反思,需要每个人自己去实践这一人生过程,这一过程有助于他的生命自我完善。
posted on 2006-08-1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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