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刹时满是烟尘,会场内睁目如盲,适才安坐席内的绅士和女士,早就失去了任何风度和矜持,尖叫声、哈欠咳嗽声、椅子撞翻声、四处奔跑的脚步声闹轰轰的混成一片,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林风在到李信发声之时就已经站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烟幕突然升起,他首先就下意识的抓住了万婷婷的小手,虽然在这滚滚的浓烟中,他连近在咫尺的万婷婷的面目都看不清楚。在这混乱当中,林风一字一句的嘱咐,清晰的传递到了万婷婷的耳中,"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闭上眼睛,用衣服捂住口鼻,我马上回来。"
他伸手探去,一把扯住准备往上面冲的全善熙,低喝道:"如果你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跑,我不会拦你的!"
林风的话令全善熙一阵错愕,随即羞怒非常,她愤愤的说道:"乱闯总比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李信跑掉的好!"
林风一脚踢开前面椅子,座位上的原主人在刚刚的混乱中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拉住了全善熙的手,跨前一步,沉声说道:"谁要会让他跑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李信那家伙绑架我的大恩大德,我一直念念不忘,怎么会让他就这么走了?"此时她根本不辨东西南北,便任由林风牵着自己手,带着自己在这令眼睛完全失去功效的烟幕中穿行。模模糊糊之中,她感脚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林风带着她走的路线,根本没有碰到一点障碍。
这种烟幕障碍对林风来说实在是小意思,想当初,即算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要给他瞅过一眼地形,照样可以来去自如,这可是他师父除了开锁之外传给他的另外一项绝技。按他师父的话来说,做贼,被发觉便算失败,但是如果被发觉了,连逃都逃不掉,那就是失败中的失败。所以,从林风自跟着他以后,跑路的功夫是从来就没有落下。现在,林风还找到了这艘船的原始结构图、尾期的改装图等一大堆图纸,所以对地形了解不仅仅是瞅上一眼那么简单,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如此大好机会,他又怎么会让李信那么顺利的跑掉?
很快,林风就拖着全善熙就找到了一个紧急出口,他试着略微用力推了推,有些松动,他马上把全善熙扯了上来,用拉着全善熙的那只手指示着方向,"用你最大的力气,踢上去!"
全善熙一怔,但她此刻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林风的身上,所以也不及细思,运足十成十的力气,飞起右腿,毫无花俏的猛力朝门上蹬去,直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叫,门后似乎硬物坠地,忽然声息全无。
凄厉的惨叫把全善熙吓了一跳,自脚上传来的感觉得知,她踢中的应该是金属物体,突然间怎么会变成大活人?但是林风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大力一扯,拉着她奔出了拍卖场。
一阵清新的空气涌至鼻端,全善熙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豁然开朗,她低下头去,一个身着警卫服的男子歪倒在了门口,原本笔挺帅直的鼻子,现在是歪到了一边,还不停的向外耷拉着殷红的鲜血,心中恍然,这便是自己的杰作了。
看着林风在这个颇为复杂的船舱里灵活的转角,拐弯。全善熙不由问道:"你难道认为李信会走这里脱身么?"
李信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笑道:"李信那家伙走哪条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个拍卖场出来只有三条路,而这三条路的最后终点都是甲板上,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条是其中最近的。如果那家伙稍微有点脑子的话,就一定会走这条路。"
他转过了头去,急促的拐过一处廊角,"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家伙不止是有脑子,而且脑子还很好使。现在他应该得手了--按照我们贼。。。的专业眼光来判断,有两套方案,一种是干脆不动,就近混入惊慌失措的人群中间,很容易的就能蒙混过去,待疏散开始时便乘乱撤退;另外的一种就很简单了,直接按预定路线迅速逃脱--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家伙的嚣张气焰,你认为他会选择第一条路在原地忍声吞气么?"
作为一名职业警察,林风说的那两点全善熙自然心中了然,但她所要知道的答案却并不仅如此,她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对船这么熟悉?"她咬着嫣红的嘴唇,用力的捏了林风一把,"你好像也是第一次来这个船上吧,可从你的表现来看,好象是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似的--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你背下了地图?!"
林风突然停住了脚步,做了个手势,让全善熙也停了下来,竖着耳朵聆听走廊的动静,忽然转过头来小声的在全善熙的耳边说道:"嘿嘿,这个问题。。。我是不能告诉你,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李信,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跑掉的。"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由远而近,传至两人的耳中。全善熙默然,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林风,不觉对他再次高看一眼。
林风眉头紧皱,看上去有些郁闷,"可能是我选的这条通道稍微偏僻了一点,李信他们好象也不知道这条路,看来我们多半跑过头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凑到全善熙的小耳朵上,"现在,我们是在李信的前面了。"他缓缓站直,放轻了脚步,迈着小碎步快速带领全善熙朝一条狭小的甬道插了进去,边走边问道:"全警官,你可别告诉我您连枪都没有带吧?"
林风这一提醒,全善熙才记得把自己身上的枪掏了出来,同时紧张的问道,"怎么了,他们的火力很强大么?--你怎么知道?"
全善熙的这个问题刚刚出口,林风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个大跟头,转过身去哭笑不得的说道:"警察姐姐,就算我是顺风耳,也听不到对方是否带枪啊。拜托,您老人家动动脑子啊,人家明知道你们这一大帮警察上了船,还敢大摇大摆的喊打喊杀,象罗宾汉一般登台亮像,而且一动手就是烟幕瓦斯弹的大场面,您认为,李信他们会拿着西瓜刀和你们按江湖规矩一对一么?"
全善熙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大大出丑,但林风的语气还是让她着实恼怒,她狠狠地瞪了林风一眼,"带你的路,费话还这么多,若是带错了,小心你的。。。。。。"
林风信心满满,眼见全善熙吃憋,心头大快,"这个你放心,只要他还在这艘船上,即算变成蚂蚁我也能把他挖出来。"说道这里,他忽然脸色大变,低声疾喝道:"准备开枪!"
全善熙马上拔枪在手,林风身子一错伏在地上,给全善熙让出一个空间,这时的全善熙才看到,前面便是甬道的出口,就在林风把身体让开的时候,几道黑影从他们的面前闪过。虽然只是他们身形迅疾异常,但全善熙还是依稀看到了他们的相貌,其中最前面的那人,她在案头的卷宗上不知道审视过多少次了,现在突然看到他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全善熙一个飞身,从林风让开的空隙里面跃了出来,同时大喝道:"警察--李信,站住!"侧身横枪,凝眼略瞄,朝着那几个黑衣人的腿部扣动了扳机。刹时间,没有安装消声器的大口径手枪巨大枪声,在林风的耳边轰鸣回响,那巨大的声浪,让林风情不自禁的捂了捂耳朵。
枪声过后,并没有听到预期的惨叫声,林风心中郁闷,他猛的跳起冲了出去,全善熙握着青烟缕缕的手枪,对着前面不远的一个转角骂道:"他妈的,溜得还真快。"
林风摇了摇头,只得郁闷的继续带路,边走边教训道:"我说全警官,你冲出来的时候能不能不那么大喊一句,你是怕人不知道你出来了么?若是依我的,下个黑手敲个闷棍,此刻他们恐怕都得躺下了。。。。。另外,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口头上注意点,不要骂粗口!"
见林风如老太婆般喋喋不休,全善熙恼羞成怒,随手横过尚存余热的枪管狠戳在林风的腰眼上,火气十足的骂道,"少罗嗦,快点!要是让李信跑掉,小心我把你阉了!"
感觉腰上硬邦邦一阵微痛,林风额头上直冒冷汗,慌忙分辩道:"喂,喂,全警官大姐,你要搞清楚对象啊,现在我可是你的向导,没事不要把枪随便乱指,那玩意可没有长眼睛,万一您大小姐手不小心手一抖,那我不就全完了?!麻烦、拜托,移开点吧。"
见林风求饶,全善熙火气略小,也知道自己过分了点,因为刚才实在没有顺手的东西,所以便顺手拿枪顶上了,看到林风那副紧张的模样,本来是黑着脸的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你不想我指着你,就给我快点带路。。。"她突然惊呼一声:"小心!"同时抓住林风的衣服,用力一拉,把林风刚刚在转角露出的半个身子扯了回来。只听见叮叮的两声清脆的声响,林风刚刚立身的墙侧,马上出现了两个细细的弹孔。
全善熙一把林风推到了自己身后,自己伸出了持枪的右手,开枪还击。黑影有闪,对方已然撤出了通道,看到这个情况,林风也不用全善熙多说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在前面带路,只是这回小心了许多,在每个转角的地方都是全善熙先跃出,确定没有危险以后,他才亦步亦随的跟在身后。
这时,方警官给全善熙配置的耳机式通话器忽然响起,方警官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全警官、全警官,你和林先生现在在哪里?请报告方位坐标!"
全善熙紧紧追寻着前面的人影,快速的回答道:"我和林风现在正在追踪李信,位置。。。不详!"
听到他们居然成功的盯上了李信的行踪,方警官马上兴奋了起来,激动的叫道:"哦?!很好,请确定位置,我马上派人来支援。"
全善熙赶紧拒绝道:"不用了,李信一伙应该是要逃到甲板上的,请马上通知船上的保安人员截住他们,我们这边正追在他们身后--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全善熙最后的那句话其实只是通讯惯例,在她看来,李信的目标应该是那个白凤玉钗,得手后便会马上撤退,所以拍卖所方面及宾客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是,就是这么的随口一问,通讯器的那头却忽然沉默下去,全善熙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急忙追问道:"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半天以后,方警官才沉重的说道:"在混乱中,万信被李信的人枪杀了!"
"什么,你说万信死了。"
前面带着路的林风听到这个消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满脸震惊的看着全善熙说道:"你刚刚说什么。。。谁死了?"
全善熙这才想到身边还有个林风,待方警官确定的答复之后,她才低下了头,枪托狠狠地砸在舱壁上,"万信死了!"
林风忽然呆住了,万信死了,怎么会呢?虽说他并不喜欢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但从短短的数次接触来看,他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坏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万婷婷的父亲。
想到这里,他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位不谙世事的脆弱女孩,看到她痛不欲生绝望哭泣的面容,一股怒火忽然在胸膛中熊熊燃烧,他脸上肌肉抽搐,一把捏住全善熙的手,低声怒喝道:"别说了,把那混蛋抓回来!"见林风如此失态,全善熙有些惊愕,随即沉默下来,好象明白了什么,她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紧紧的跟上了林风的步伐。
渐渐的,通道上战斗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李信和他的手下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地板上随处可见澄黄的弹壳,空气中隐隐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两旁的舱壁密密麻麻的不知道被打出了多少个弹孔,犹如马蜂窝一般。相应的,路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货轮保安的尸体,他们的脸上都还保持着死前的惊恐和绝望。。。.狞恶之极,让林风都不忍去多看几眼。全善熙倒是面色冷静,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俯下身去以最快的速度逐一检查了各个致命伤,眉头紧皱。
全善熙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们快点跟上,看来李信这次是横了心不计后果了。"林风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默默的在前面带路。这次,林风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李信的为人处事原则,只要是挡在他前面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两人离枪声的声源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通道口闪烁的枪口火焰,全善熙加快脚步,大力推开了挡在前面的林风,自己首先冲了出去。
见全善熙冲了出去,林风当然也只能紧随其后,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自然无法靠女人来庇护。
现在甲板上乱做了一团,经过方警官的提醒,船方在甲板上面布置了重兵,意图把李信一伙人压制在这里。可是李信的人似乎更疯狂一些,除了李信以外,他身边的四个手下,都齐齐脱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腰间模模糊糊的仿佛缠了不少东西,林风定眼望去,忽然认出这是高爆炸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此刻他们四人随便触发炸药,这艘船恐怕要去掉一大半。
眼见那四条大汉端着的突击步枪疯狂朝天扫射,悍不畏死的掩护着李信迎着众保安冲去。现在就算是主办方人多势众,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这四个人有一人发狂,那他们恐怕亦得陪着一起完蛋。
全善熙虽然有点莽撞,却也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她缓缓放下手枪,冷冷的喝道:"李信,这次你是逃不掉的,我看你还是和警方合作,早点投降吧!"
现在和李信对峙的那些保安,都慑于四个手下身上的炸药,一个个都神情紧张的紧握着手上的枪支,好像那冰冷的枪支能够带给他们力量似的,在这种有点压抑的气氛中,全善熙忽然大声劝降,马上就引起了李信的注意。
李信回过头来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的并不是向他喊话的全善熙,而是将目光落到了林风的身上,他定定的凝视林风,忽然微微一笑,"林风,我没有说错吧,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这才分开了多久,我们又见面了。"
虽然李信面色和蔼风度翩翩,颇有绅士风范向他寒暄问好,但林风却表现得令人大跌眼镜,毫无风度的破口大骂道:"什么他妈的狗屁有缘,我才不想和你这种人有缘,我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居然会碰到你这种人!"说着,他指了指林风身后的那大批保安继续说道:"你识象的话就把枪放下,莫要以为绑了个炸弹就不得了,大不了大伙一起上路,"他面色赤红,额头上青筋直暴,"而且,看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四周都是海,你奶奶的能往那里逃?!"
话音甫落,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忽然由远处传来,这种声音林风熟悉非常,下意识的扭头望去,远处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径直朝货轮驶来,桅杆上旗帜飘扬,赫然便是香港水上警察。
见是己方的水警艇,有了倚仗的林风声音更是大了三分,"你听到没有?今天任凭你上天入地,都叫你无处可逃!"
不管林风的态度如何恶劣,李信脸上都挂着那副如同面具一般的微笑,他轻轻的瞟了水警快艇一眼,潇洒的微微欠身,"林兄误会了,在拍卖会上我就曾说过,我只是想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所以请各位勿要阻拦。"他慢慢敛起笑容,一脸决然,"你相信么?若是一个人下了决心,定然非常可怕--我现在就下了决心!"
说话间,李信等人一并转过身去面对着大海,竟然慢慢的朝着水警艇的方向移去,众人不禁面面相觎,同时心中窃喜,他们靠近水警艇更好,那边的甲板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隐蔽物,而且还有水警支援,更容易制服他们。
眼见他们离船舷越来越近,李信的神色平和之极,林风和全善熙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同时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但还没有等他们反应明白,李信已然走到了栏杆边,脚下毫不停滞,犹如闲庭鹤步一般,就那么直直的落了下去,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大喝,"林兄,记住了,我叫李信!"
待林风和全善熙冲到栏杆旁的时候,水警艇早已全速启动,猛的转舵掉头,泛起一大片水花,笔直的朝公海深处驶去。
"砰!"林风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栏杆上,破口大骂道:"操他妈的,那水警快艇是假的,上面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