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翻腕看表,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街道尽头懒洋洋的来了几名交通警察,慢吞吞的随意抽查着路过车辆的证件,一辆搅拌车满载沙石和沥青缓缓停靠在大路中央,随即跳下数名身穿“公路养护”黄红背心的工人,交通警察们说说笑笑,漫不经心的随意拉扯出数条障隘,把路口封锁住。乍一看去,实在是平常又平常的公路作业。
林风暗暗心惊,此时街上行人如梭,却只有他知道警察们在慢慢撒网了。他仰头朝四周楼顶上望去,只见四周楼房的数处制高点上此刻也有人影活动,凝神注目之下,隐约可见黝黑的枪管。他心中大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县城的警察部门,居然有如此高的职业水准,从中国大陆的现状来看,实在是令人无法置信。
正惊讶间,警察已然不声不响的完成了包围,路端几声轻微的马达声传来,林风下意识的把身体缩进墙角,偷眼望去,转角处数辆大卡车上满载着武警士兵,正如下饺子般逐一从车上跳下,各个全副武装,身着黑色的防弹背心,前排戴着黑布面具,仅露出眼鼻,做反恐特警打扮,手持91式微型冲锋枪,后排清一色八一杠制式突击步枪,正在军官的指挥下以汽车为掩体列队集合,人影憧憧却声响极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
林风目瞪口呆,脑中如电光火石一闪,已然明白。中国大陆广西省与世界知名的毒品集散地金三角亦今在咫尺,持重军火武装贩毒者极多,而广西省又毗邻越南,而越南正是枪支弹药泛滥的国度,故此这个偏僻的边境小县城亦驻扎有精锐的武装警察部队。
脑中急速的运转,此刻情况又有变化,只见云山宾馆六楼某个房间忽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玻璃如齑粉般纷纷碎落,滚滚浓烟冒出,俨然一副失火状,几乎是与此同时,宾馆大门被猛的推开,大堂内混乱不堪,宾客们在服务员的帮助下蜂拥而出。
林风心中叫绝,心中断定,警方必定和宾馆方面联系妥当,并以极高的效率确定了嫌疑人,故此演出了这么一出好戏,先不声不响的封锁交通,占领四处制高点布置狙击手,然后再故意制造一出火警,借此疏散人群,整个过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实在是令林风心中叹服。
他扭头四顾,期盼能找到全善熙的身影,他心中断定,自己的那个电话绝对捅不出这么大的场面来,一定是全善熙与警方取得联系后方才有这么大的动静。四周满是灰尘黑烟,人流汹涌,互相推挤冲撞,林风看了半晌,没有发现全善熙的身影。
不多时,警笛声凄厉的响起,由远至近,一辆救火车冲入街道,以极快的速度驶入宾馆前坪,数名消防人员跳下车来,快步朝大堂奔去,消防车后门开处,林风清晰的看到了数名手持武器头戴面具的反恐特警手按车门,正等待着攻击命令。
林风皱起眉头,心道不妙,从火起到消防车赶到,却也未免太快了一点,依李信的智商来判断,他此刻只要挑开窗帘略一观察,必可发现这个圈套。但此时合围已成,谅他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林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能斗得过军队。
“嗒嗒”。。。数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消防员如同绊上什么东西一般,猛的仆倒在地,背后猩红一片,鲜血喷出数米之远,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伤口,林风心下叹息,从枪声来判断,匪徒枪手经验老道之极,此刻情势万分不利,他们居然毫不怯阵,从容不迫的点射应战,看来是久经考验的悍匪。
此刻大堂还有宾客未曾撤出,见前坪发生枪战,顿时如炸了窝一般,疯狂的推开组织疏散的酒店工作人员,蜂拥朝门外逃去,而街上正拥挤的人流此刻更是一片混乱,少数机灵的匍匐在地,但大多数人却互相推挤着狂呼乱叫,挣扎着朝街道尽头狂奔,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警方无可奈何,根本无法还击,突击计划失败。
场面依然失控,林风找了个掩体护住身形,冷眼旁观,只见开始隐蔽在街道尽头的武警部队已然现身,排成数排堵住了街口,命令撤离的人群逐一走过检查通道接受检查,他心中略略放下心来,看来李信若是想混在人群中逃跑是不可能了。
抬头四顾,四处制高点的狙击手多半已然现身,从各个角度瞄准了宾馆的各个出口,大堂内亦有数十人未曾撤出,战战兢兢的爬在地板上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间一阵清脆的童声隐约传入耳中,极不和谐的混在一片喧哗的人声中,林风下意识的扭头朝宾馆大堂望去,只见一名约莫二、三岁的女孩大声哭泣,此刻正跌跌撞撞的从大堂内冲了出来,猛然绊倒在前坪的两具尸身上,慢慢挣扎着勉强爬起,坐在地上无助的仰望着混乱的人群,抽噎着大声呼喊,“妈妈——妈妈——”此时满头满脸,尽是殷红的鲜血。
林风心直往下沉去,他猛的站起身来,疯狂的掰开人流,朝女童冲去。
眼前这个混乱的场面是自己一手导演,虽然他是只是一个小贼,但盗亦有盗,此刻即算拼上性命,也要把她救出来。
林风艰难的在人流中冲撞,但一时间怎能冲得过去,眼望着孩子的流泪的眼睛,他心急如焚,正心乱如麻间,一道人影忽然自大堂内闪了出来,矫健的一把抄起孩子,共起身体用脊背把她护在胸前,在前坪上不停的翻滚着,企图冲上街道。林风又惊又喜,定定的看着见义勇为者。
“嗒嗒。。。”几声清脆的枪声,人影前方冒起青烟,林风大怒,这李信真是丧尽天良之极,仰头望去,楼上数个窗口处喷出火舌,居然在不停的朝人影射击,逼得见义勇为者不停的翻滚后退,警察见状马上开枪还击,给予火力掩护,一时间街道上枪声大起,震耳欲聋。
人影身手极好,居然在弹幕中毫发无损的撤到墙角,但此时若是冲到警方的阵容中亦是不可能了,只见他抱着孩子匆匆一个转身,径直朝后面的露天停车场奔去。
林风心下大慰,眼见人影匆匆转过墙角,忽然呆住了,那背影自己熟悉之极,曾无数次出现自己梦魇之中。
他呆了半晌,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掩护李信逃跑!
警方演了一出戏,李信便马上还以颜色,当真狡猾之极。林风心下叹服,这短短的数分钟之内便想出了这么一个苦肉计,并且还亲自上阵,果然枭雄。
林风想大声呼喝提醒警察,但此刻周围人声鼎沸,却哪里叫得出来,不及细想,他马上朝停车场冲去,希望能堵住他。自认得李信以来,他一直被动挨打落尽下风,从来未曾有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绝对不能放过。
这时警方火力大占优势,匪徒们的枪口早已哑火,趁着交火的空隙,他猛一咬牙,放开脚步拼命奔跑,在掩体之中交替跳跃,在警察惊愕的眼神中冲过前坪,直抵后院停车场。
他沿着女孩身上滴落的斑斑血迹一路穷追,转过几道弯,那血迹竟然一路直往宾馆大楼的地下室而去,他心中惊诧非常,这李信搞什么鬼?此刻不朝外面逃反而进入地下室?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办法,此刻这栋大楼早已被里三重外三重的封锁得严严实实,朝后面翻墙逃跑亦是死路一条。
正思量间,地下通道已然在望,他喘息着冲到门口,只见数米外浑身血迹斑斑的李信面带微笑,正把手中的孩子递给守卫的几名反恐特警。
林风惶急非常,又惊又怒,惊恐的大声叫道,“别接,他就是。。。。。。”
那几名特警接过孩子,齐齐愕然,不禁回头朝林风望去。
林风猛的冲下破道,闭上眼睛拼命跃起,尽全力飞起一脚朝李信踢去
“砰砰。。。”数声沉闷的枪声,林风嗅到一阵火药的味道,一颗心直往下沉,脚下柔软,已然蹬中人体。
“啪”的一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林风落地急滚,只见那数名特警后脑炸开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他心中叹息,随手抄起跌落的91式微型冲锋枪,一个翻身爬在地上,定眼朝那边望去,此刻李信亦正好翻过身来,趴在地上,手枪紧握。
此刻两人枪口相对,各自瞄准对方的头颅,眼睛一瞬不瞬,怒目相视,竟都不敢率先开枪。
时间仿佛凝结起来,一颗水珠自房顶落下,砰然落地,气氛沉闷若死。那女童此刻睁大着眼睛,泪珠盈盈,居然都不敢哭出声来。
林风心中笃定,对峙对自己大大有利,想来再过数分钟,一定会有人来支援,正心中窃喜,异声忽起,跌落在李信身前的对讲机忽然发声,“。。。02,02,请通报情况。。。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两人俱不敢理会,紧张的盯着对方,一阵奇异的声响忽然传入耳中,仿佛极其柔软的摩擦声,林风眼角余光瞄到,不由心中叫糟,那孩子此刻却忽然爬了过来,脸上泪珠未落,此刻却破涕为笑,慢慢的爬到李信身前,翻身坐起,手上把玩着对讲机,左右乱扭,竟然咯咯的笑出声来。
透过枪管的准星望去,李信的身影已然尽为孩子遮住,林风心中激烈冲突,思虑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双目下垂,未等李信开口威胁,颓丧的放下了冲锋枪,缓缓站起身来举起双手。他心中雪亮,此刻李信定然惊惶到了极点,若是自己再拖延时间,那孩子多半无幸。
待站起身来朝李信望去,林风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李信亦站起身来,惊奇的望着自己,手中枪口下垂。两人面面相觎,忽然同时哈哈大笑,李信笑得连声咳嗽,“好!我以为你这个小贼。。。看来还是错看你了!”他竖起大拇指。
林风亦大笑回应,“我也错看你这个悍匪了——真是丢尽了黑社会的脸面,你的心是豆腐做的么?!”
李信摇头笑道,神色间一派傲然,“我李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缓缓探手入怀,居然掏出一片巧克力,慢慢喂入孩子嘴中,他轻轻抚摩着孩子的头发, “她刚才帮我一回。。。。。。”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林风,“你相信么?做人一定要有原则!”
林风嘻嘻一笑,摇头道:“我不懂什么原则不原则,我只晓得今天这事因我而起,而她不是警察!”他微笑着对李信摊开双手,“今天到此为止,殿下若是没什么吩咐,这就请便吧!”
李信注视良久,终于笑道,“是条男子汉,不过下次我不会留手!你莫以为我会还你这个情!”
林风摆摆手,忽然心中畅快非常,今天自己这个小贼终于和他站在一个重量级上了,简直比杀了李信还开心,“别得意,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信摆了摆手,掏出手机轻轻按下,在林风诧异的目光中,那边下水道的井盖忽然被顶起,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探了出来,张口呼道,“老大!!快点。。。。。。”竟然是开始林风跟踪的眼线之一。
林风竖起大拇指,由衷叹道,“真是没想到,李老大殿下真是好手段,佩服啊佩服!”他嘻嘻笑道,“只是心太软了一点,对孩子都下不了手,未免美中不足!”
李信纵身跃下,声音尤自传来,“我是通缉犯,不是神经病!”
林风慢慢蹲下身体,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哦呵,小美女,今天叔叔为你可是亏大了——怎么样,巧克力分我一半?”轻轻捏住了巧克力。
女孩小鼻子微微一皱,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张大嘴巴作势欲哭,吓得林风急忙放开手,“别别别,小美女,巧克力归你拉——算你包庇罪犯的劳动所得算拉。。。。。。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世风日下。。。。。。”
门口足音响起,随即一片枪栓拉动声,一个女声愤怒的斥道,“李信呢?!——啊!——你这个混蛋,居然把他放跑了?”
林风懒洋洋的转过身来,伸手捏了捏孩子可爱的小鼻子,看也不看全善熙,俯下脸去在小脸上轻轻一吻,口中喃喃道:“我只是个小贼,不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