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家具看上去已经多年未曾更新换代了,昔日艳红的油漆早已褪色,接近地面的部分早已片片扭曲斑驳,空气中有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
林风在沙发上慢慢坐定,举目四顾,对面的墙壁上挂着四副黑白遗照,依稀的分辨是何怜怜的父母亲和祖父祖母,他依次的仔细观察,企图从何怜怜的直系血亲中找出一点异常的特征来。目光扫过最后一副,他忽然觉得何怜怜祖父的照片似乎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不禁怔了一怔。
何怜怜端过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从茶几下取出一个小小的箱子,翻出小剪刀的纱布,仿佛看穿了林风疑惑似的,头也不抬,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轻声说道,“怎么?好像见过我外公罢?!”
林风皱起眉头,“是啊。。。令祖似乎。。。我确实好像。。。”
何怜怜轻轻一笑,“想来你应该会有印象罢,他是上世纪中国著名的生物学家,在人类遗传工程领域有诸多建树,正是你的前辈吧,想来你应该。。。。。。”
林风张大嘴巴,经何怜怜提醒,他猛的回应过来,忘记了腿部的伤口,身体突然沙发上猛的一挣,便想站立起来,一阵剧痛传来,他重新跌坐下来,面上一副骇异之色,指着对面的遗照,口中结结巴巴,“难道。。。难道何教授。。。他也是。。。。。。”不能置信的的看着何怜怜。
“他不是,我父亲也不是,”何怜怜小手一绕,纱布如同有灵性一般穿过小腿,妥贴的缠在伤口上,“我们是母系遗传,我祖母是,我母亲也是,”她微微抬头,朝遗像投去万般眷恋的一眼,眸中泪光莹动,“我外祖母是一名医学家,主攻神经系统,他们在伦敦结识相恋,”她笑了笑,“一段老套的爱情故事。”
林风沉默下来,静静的听着她讲叙往事。
“我妈妈学的是历史,爸爸也是,可惜的是,他们忽然有一天都在匈牙利的一处古迹中遇难了,”她面色平静之极,淡淡的语气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恨意,“可惜到现在我还未找到他们的遗体!”
“那。。。那。。。你祖父何父亲是否知道。。。。。。”林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他们是这世上最有胸怀的男人,”她手中正在给纱布打结,忽然抬起头来展颜一笑,神色之间又是骄傲,又是伤心,“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回国定居之后,祖父毅然抛弃荣誉和地位,深居简出研究我们这一族的身体秘密,而我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后,便抛却都市繁华,深入不毛,跋山涉水,探索我们那一段失落的历史!”
林风目瞪口呆,不禁肃然起敬,对面墙壁上的两个男人,无论是出于科学还是爱情,能够做出如此牺牲实在是不一般,尤其是何祖父,林风记得,这位前辈科学家虽然发表过不少轰动生物界的研究论文,却一直拒绝参加任何公众集会,哪怕是学术性质的会议。
此刻何怜怜已然包扎完毕,她温柔的把林风的小腿轻轻横放在沙发上,托起一杯热茶,呆呆出神。林风此刻亦不敢打断她的思路,只见她沉思半晌,忽然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怎么说呢?!”她抬头来,忽然“扑哧”一笑,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个调皮笑容,调侃道,“你是要听正史还是野史,是想听科学结论还是想听血族伯爵的传奇?!”
林风急忙答道,“当然是科学结论了!”眼中满是好奇迫切之色。
何怜怜脸上微微掠过一丝失望,她低下头,紧握着茶杯,白皙的掌杯青筋凸出,纤细手指关节处更为青白,“我是一名医学教师,那么现在就从病例开始吧,”她抬起头,“你知道狂犬病么?!”
林风呆了一呆,狂犬病他当然知道,脑中运转,搜索出相关资料,脱口答道,“Rabies,好像是一种急性传染性疾病,主要伤害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
“不错!”何怜怜截断了他的话,接口道,“我们的情况与这一类病例很相似,”看着目瞪口呆的林风,她摇了摇头,神色凄苦,“不过我们并不是猫狗撕咬之后传染的,我们是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在我外祖父母穷极一生的研究下,发现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也潜伏着这样一种遗传性病毒,一旦机体生长成熟,遇到相关诱因便会有选择性的爆发出来,临床症状表现为:狂躁、恐惧不安、嗜血、畏惧阳光、流涎和咽肌痉挛等等。。。。。。”
“那。。。你们。。。”林风手中一松,茶杯差点失手脱落,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何怜怜。
何怜怜脸上依旧一片平静,“而我们在身体构造方面,也和你们有着一些微小的差异,比如脾脏供血系统和消化系统,我的外祖父母发现,我们的消化道能分泌出一种奇特的物质,把血红蛋白分解合成成一种很奇特的激素,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抑制或缓解病毒对我们的伤害,他们把它命名为‘脾酸胰素’。。。呵呵。。。”她苦笑道,“可惜他们却一直未能人工合成这种激素,而这一个巨大的科研成果却也注定永远不能公诸于世。。。。。。。”
“那。。。你们遇到什么样的诱因便会使潜伏着的病毒爆发呢?!”林风显然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错愕半晌,他紧握着茶杯,小心翼翼的问道。
“见血、嗅到血腥味、血压过高、狂怒、头部遭到重击、失血过多等等都有可能,事实上我祖父母也未能完全弄清楚这个问题——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避免的诱因。”她摇头苦笑道,“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只能一个周期一个周期的定期饮用鲜血来抑制病毒。”
林风在沙发上挣了挣身子,神色之间局促不安。
何怜怜瞟了他一眼,“我一直服用各种哺乳动物的血液——虽然从医学角度考虑,人类血液相对来说要清洁得多,不会带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传染病。”
林风心中略安,这才明白她之前深更半夜跑道厨房去的原因。他皱起眉头思索半晌,忽然说道,“说起来,你们这类情况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在现代这个资讯爆炸的时代,你们完全可以把自身的困难公诸于世吧?!我想我们。。。‘人类’一定会对你们伸出援助之手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老脸微微一红。
“是么?”何怜怜脸上似笑非笑,神色古怪的瞧着林风,“我们这一族在现在已然被你们追杀得没剩几个了——你确定他们不会发现之后立即封锁消息、然后例为国家最高机密把我弄进实验室仔细研究?。。。。。。”
林风正待反驳,忽然想起她本人便很有可能参与过很多类似的研究,不禁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她幽幽一声叹息,“而且我们在历史上还与你们有着深仇大恨,这数千年来,早已被欧洲人、被基督教会妖魔化了,而且亦通过各类传说、书籍、电影等主流媒体被全世界所接受,成为‘龙与地下城’系列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呵呵。。。。。。”她不屑的抿了抿嘴唇,“恐怕我一旦暴露身份,遇到的并非‘热情的援助之手’,不是‘驱魔人’的刀箭,便是国家机器的暴力,便是军队警察的枪管吧?!”
林风瞠目结舌,忽然长叹一声,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客厅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异常,林风沉默良久,终于打破了这段沉寂,轻咳数声,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你们和我们‘人类’。。。”见她微微色变,他急忙改口道,“对不起,我意思是你们和我们结下了深仇大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何怜怜凝望着对面的遗像,沉吟片刻,喃喃的道,“这便要从我父母亲说起了。。。”她缓缓移过目光,盯着杯中漂浮颤动的茶叶,轻轻吹了吹,浅饮一口,“我祖父母未能从生理上解决这个难题,我父母亲便决定利用他们自身的专业知识,追溯我们的历史源头,从根本上查找发病缘由——这也是祖父母安排我母亲学习历史的原因!”
“我们祖先的头骨化石于1856年自德国杜塞尔多夫附近的尼安德特河谷上游的洞穴被你们人类科学家发现,之后被命名为‘尼安德特人’,简称尼人,列为‘人类进化史上的一支’,在数万年之前广泛分布在欧亚大陆,其中大部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灭绝了,”她朝林风笑了笑,“你们人类的考古学家的结论是‘完全灭绝’了!”
林风一边听她叙述,一边搜索着脑中的资料,闻言疑惑的抬起头来,“据各类权威研究资料表明,这一支尼。。。咳。。。咳。。。确实。。。好像灭绝了!”
何怜怜轻轻哼了一声,高傲的昂起下巴,看也不看林风,“其中一支流落到今俄罗斯境内的顿河草原上,开始了艰苦的游猎放牧生活——这也是唯一没有被灭绝的一支!!!”
林风呆了一呆,急忙追问道,“是令尊令堂发现的么?有什么证据?天——这可是轰动考古界的大事!”
何怜怜摇了摇头,“他们发现了一个古代人墓葬群,里面有人类的尸骨也有尼人的尸骨,混合埋葬,而且还在殉葬物中发现了一件东西,”她站起身来,转身进房取出一个小小的石片,“经过化学检测,这是数千年前的古物。。。。。。”
林风伸手接过,这是一片古朴淳拙的方块形石刻,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此刻已然黝黝发黑,但上面的图文依然清晰可见,他对着灯光下凝视良久,忽然说道,“这好像是古顿河草原上的阿兰国文字!”他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何怜怜,“根据历史记载,这个位于俄罗斯境内的古国不是被匈奴人灭亡了么?!”
何怜怜目瞪口呆,面上一派惊异之色,“你居然认识这些文字?!”
林风点了点头,心道这世上我不认得的文字倒也不多。
何怜怜敬佩的看着林风,指着石刻上古朴的文字,“你读出来就知道了!”
林风凝视着石刻,轻声吟哦了出来:
“。。。。。。。
在羊血里浸三遍,
在牛血里浸三遍,
太阳落下三次,
人们暴躁疯狂,
必须饮用鲜血,
这是神灵的旨意
。。。。。。”
念到这里,他忽然长身坐起,惊呼道,“这。。。。。。”他不能置信的盯着这片石刻——倘若是其他考古学家发现的话,不了解其中内情定然以为这仅仅是一片祭祀用的物件罢了。
何怜怜并不理会,径自说了下去,“匈奴被你们强悍无敌汉武帝击败,经过长期战争,由于汉人实在太强大,为了避免灭族他们被迫西迁,公元360年,他们灭亡了顿河草原上的阿兰王国。。。。。。”
林风目瞪口呆,惊呼道,“你的意思是阿兰王国是你们。。。。。。”
何怜怜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的祖先很早以前就在顿河草原上与你们通婚繁衍,融入了世界,这个王国里有我们也有你们,是大家一起建立的!”她笑了笑,“那时我们的名称也叫“人类”,与你们一般无二!”
“匈奴在西迁路上兼收并蓄,一路收编其他游牧民族扩充实力,我们尼人(或者与你们的混血儿)作为其中一支也成为了匈奴人,我们连续击败了东哥特人,占领他们的土地,焚烧他们的家园,驱赶这他们朝罗马帝国进发——这就是历史上的第一个‘来自东方的恶魔’!”她微微一笑,“第二个便是成吉思汗——你发现没有,一般西方的魔幻小说里,我们东方人便被隐喻为魔鬼或者半兽人之类,充当愚蒙无知的文明破坏者角色!。。。。。。”
林风呆呆的看着何怜怜,忽然接口说了下去,“到了公元440年之后,匈奴正式崛起,在他们伟大的领袖‘上帝之鞭’阿提拉的率领下,吓得欧洲人不敢大声说话,他们屠杀日尔曼人和哥特人,欺压西罗马帝国羞辱他们的皇帝,欺凌东罗马帝国命令他们贡献公主,逼迫他们每年缴纳贡税,还曾经兵临罗马,吓得当时的教皇奥利和两名元老跑出城来向他哀求乞饶,差点把基督教会连根拔起。。。。。。”
“不错!”何怜怜垂下眼帘,黯然道,“这也就是我们成为教会死敌的原因!自伟大的匈奴王阿提拉死去之后,我们便在欧洲失败了,由于我们与罗马的一系列血腥的战争,使得教廷能够成功的对我们进行一系列诬蔑,直至千年后的今天仍然翻不过身来!”
林风按捺住胸中的惊涛骇浪,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放平缓些,“你的意思是。。。阿提拉也是。。。。。。”脑中资料一片杂乱,根据历史记载,阿提拉死得不明不白,他在新娶了一名新娘之后,翌日被人发现口中流血而死——而现在最权威的解释居然是“饮酒过量被鼻血呛死”,真他妈的可笑之极,如果何怜怜说的是真的,那他的死因就大有蹊跷了,或许是遭到了历史上第一个“驱魔人”的刺杀。
何怜怜眼中一片迷茫,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同意,她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不知道,爸爸妈妈最后一次回家曾这样说过,我只记得他们仿佛欣喜若狂,奶奶也兴奋,我想应该有一些证据吧,至少也应该有些线索,之后便立即出发前往匈牙利。。。”她脸上忽然满是忧伤,伸手捂住了眼睛,哽咽道,“可他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林风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吸血鬼”女孩,心中犹豫非常,此事的确是古怪离奇之极,他忽然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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