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行李刚下火车,就在站台上看见了来接我的哥哥陈南。我哥穿着警服,比八年前更黑了一些,但是看起来却是更魁梧结实了。
他跑过来,先给了我一老拳,“小北,等你半天了,你也不出来,害的我一节车厢接一节车厢的找。”
我心里暖暖的,抱歉地一笑,“我睡过了。”
“小北,你这脸咋弄的?”我哥发现了我还肿着的嘴,“你跟人打架了?你不是昨天才回国吗?”
我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哥,别问了。不是啥有脸的事儿。我这也不疼了,过几天就好了。”
“用哥找几个人帮你摆平不?”我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处处罩着我这个小弟。
“真的不用。”我突然注意到了我哥的肩章,“哥,行啊,你升官了啊?”
“嘿嘿,”我哥忍不住得意地一笑,“一直没顾的上告诉你。我调回市区了,在南湖派出所当副所长。”
“牛逼啊!”我嚷道,“请客请客。你升官了都不告诉我,真不够兄弟!”
“等升了所长一块儿请。”我哥笑着说。
“啥时候啊?”
“快了。不过,”我哥冲我神秘地一笑,“你可先别给别人说,这事儿还没最后定呢。”
说完拎过我的行李,拉着我大踏步往站外走去。
“陈所长来了。”一个年轻的警察跑过来结果我哥手里的行李。
“小北,我给介绍,”我哥指着那个警察说,“这是我们所里的小张。小张,这个是我弟弟陈北,就是我美国读博士的弟弟。”
“哥,我不是博士。”我有点尴尬,同时伸过手去,“你好。”
小张握着我的手,笑着说,“陈所长总是和我们吹你。我们这片儿的没有一个不知道你的大名的。”
“我有啥好吹的。”我笑着说,“我哥比我厉害多了。”
“那是,那是,龙兄虎弟嘛。”小张笑着说。
我对这种赤裸裸的马屁毕竟不太习惯,感觉稍微有点儿脸红,偷眼看了看我哥,他却是一脸坦然,看来这个小张的话让他十分受用。心中不免感慨,我哥真是当领导了,估计平时这样的马屁听过不少。
“小北,过来,和你商量个事儿。”我哥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刚才有任务,来不及回所里就赶过来接你了。你委屈一下,到后面挤一下。我先送你回家,爸妈一大早就在家里做饭等你呢。”
顿时警笛大作,小张已经发动了车子。我一躬身跳上了警车。
一路无话。
到了家门口,我爸妈早已经等在了路口,见了我自然是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的。
我感觉父母这些年里老了很多,白头发更多了。想起自己这八年里先是忙学业,然后又是工作,等到什么都稳定下来了,竟又开始迷恋外面的无拘无束的浪荡生活,嫌父母唠叨,看不惯自己的蛊惑仔的生活。所以每到休假,都是先想着去哪里消遥自在,吃喝玩乐,而很少想到回家看看渐渐老迈的父母,真是不孝!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竟然有些发酸,眼睛感觉有点儿湿润。
“小北,你这脸是咋的了?”我妈很快看见了我的伤,“这是谁给弄的,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啊,怎么往脸上打啊?我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呢,这要是破相可怎么办啊?”
“妈,没事,”我尴尬地用手捂着我还有些肿的嘴,“我不小心摔的。咱们进屋再说吧。外面人太多了。”
东北这边的习惯是一到夏天人都爱在外面坐着,打麻将打扑克或者是扯家常。尤其是现在下岗的多了所以闲人更多,加上我们家这片儿盛产老头儿老太太,楼前楼后不管什么时候都聚着一大堆人。大家还都特别热情,谁家有个什么事的,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传的人尽皆知不说,还能弄出好几个不同版本。
好像我回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加上我确实在这一带很出名――我们这一带从来没有人上过B大,当然更没有人去过那个传说中满地都是钱而且男男女女天天都乱搞的美国,所以我成了一个街坊邻居眼里的“超级大变态”而被广为传颂。
这不,楼前正有很多人向我们这边伸着脖子张望着而且议论纷纷。
“妈,我所里还有事,就不上去了。”我哥转过身对小张说,“你帮我弟弟把行李拎上去。”
小张答应了一声,拎起我的行李就上了楼。
看他走远了,我哥接着说,“晚上别做饭了。在家等着,我七点回来接你们。去富丽华大酒店,我给小北接风。”
说完转身要走。
“别忘了叫上赵影。”我妈在我哥的身后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我哥头也不回地上了警车。这个时候小张也下楼来了,两个人开着警车响着警笛绝尘而去。
“妈,谁是赵影啊?”上楼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我妈。我妈正忙着和遇上的街坊邻居打招呼。我妈退休以后当了两年街道主任,人面儿特别广。从路口到楼道不过五分钟的路,由于不时要停下来和上来问长问短的熟人打招呼和握手,竟然走了整整三十分钟。
“你未来的嫂子啊。”我妈掩不住一脸的得意,“你哥这几年可真是出息了,先是立了个三等功当了副所长。局里的那个赵局长啊,特别器重你哥。你哥现在正和他女儿搞对象呢。”
“我哥不是这几年一直和莹莹姐在一起吗?”我非常吃惊,“上次和我哥打电话聊天,他还说和莹莹姐在一起准备结婚呢。”
“少提那个陆莹莹!缠了你哥好几年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没工作没学历,家里就一个吃低保的老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对我妈的话很有些不忿。我见过那个陆莹莹,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我知道那是个又美丽又清纯的小姑娘。我哥第一次打她的主意是在初中,那个时候我们家还没有搬家,住在这个城市的西边。记得那个时候我天天跟在我哥的屁股后头去胡同口堵放学回家的陆莹莹。
记忆中陆莹莹的妈妈总是病泱泱的,脸色很黄,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她的爸爸是个干体力活的脾气暴躁的工人。那个时候美丽的陆莹莹总是不说话,总是低着头从我们身边匆忙经过。她的头发又黑又美丽,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很好闻的香皂的味道。
我哥初中毕业要去参军的那年夏天,当陆莹莹再次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终于勇敢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书包带,然后粗声粗气地问,“我想和你搞对象,你同意不?”
陆莹莹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然后我哥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转身递给我,“小北,你去买点儿好吃的然后自己回家吧。爸要是问,你就说我去占小东家里玩了。”
我点点头,接过钱,转身离去。对陆莹莹的记忆也嘎然而止,但是很清楚明白的,第二天,我们这一带就传开了――陈家的大小子陈南搞了“药罐子”陆家的女儿,因为有人看见他们一起拉着手去看电影了。
然后就是陆莹莹的爸爸提着一条胳膊粗的棍子,嘴里嚷着“我打死你这个小流氓”整整追了我哥五条街,当然我妈也跟在后面追着哭了整整五条街,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做。
记得那天我吓得哆哆嗦嗦地躲在家里写作业,心里暗下决心――这辈子永远都不搞女人。
后来的几年里,我哥和陆莹莹一直分分和和。我哥的长相得自我妈的真传,可以用仪表堂堂来形容,而且像大多数东北男人一样,他的身材魁梧高大,所以一直以来很受我们这片儿的小女孩儿的欢迎。他当然常常受不了诱惑,偶尔做一下别人的男朋友,但是不管怎么样,在我记忆中,他始终都会回到陆莹莹身边。
毕竟这么千辛万苦追来的初恋,是那些露水姻缘完全所不能比拟的。所以自从我长大成人以来,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经把陆莹莹当成了我的嫂子。
我无法相信这个什么影的能取代陆莹莹的在我哥心中的地位。
时间过的很快,吃了点儿东西,陪我爸妈说了会儿话,就差不多七点了。听见下面有汽车喇叭响,然后就听见我哥在下面喊我们赶紧下来。我们换了衣服赶紧下楼,看见我哥换了一辆警用吉普,正靠着车门向我们招手。
我扶着我妈走过去,我妈一看就我哥一个人,就问,“赵影呢。”
“她有点儿事,一会儿就过来。”我哥拉开车门,“上车吧,我们先点菜,待会我去接她。”
坐警车确实很牛逼。一路上风驰电掣,就是没人敢和警车叫劲,全给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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