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一脸的沮丧,沈凌更加自责了,她很歉意地坐到我身边,低着头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陈北,你虽然……但是……你比我见的很多男人都好,我说的是真心话,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木讷一点的男人,你又老实又本份……”
沈凌说到这儿又停住了,看得出她这样当面夸奖一个男人有一点儿不好意思,我虽然为这个横空而至的太监身份而愤怒,但是沈凌这么温存软语地安抚令我很受用,我心里忍不住开始冒酸水,问:“再好也好不过占哥吧?”
沈凌没想到我这么问,很为难地看了看我,我热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沈凌可能是不忍打击我这个残疾青年的自信心,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你们都很好,不过他没你这么老实,喜欢在外面应酬,我一周都不一定能见着他一面。”
“啊,”我大吃一惊,“沈凌你不是开玩笑吧?占哥可是你老公,你俩这么疏远你就不怕――”
沈凌微微一笑,“陈北,你在美国不知道我们生活的不易。你别看占小东花钱花的那么大,其实弄成一个项目很难,他每天都要和客户在一起陪吃陪喝的。不过我了解占小东的人品,他不象那些人那样胡来,从不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心里很想问沈凌知道不知道占小东每天和客户在一起除了吃饭喝酒之外还干什么不,但是话到了嘴边,我又生生咽了回去。
沈凌见我不吭声,就接着说,“你今天和占小东还有他的那帮客户在一起,知道那些人说话多没意思了吧?那帮人整天除了研究怎么发财以外,一句别的都没有。”
我心里那个叫感慨啊,心说如果占小东现在在我跟前,我一定拜他为师,求他教教我怎么能把女人哄成这样。
我讪笑了一下,“沈凌,我说你怎么对占哥这么放心呢,原来占哥连爱好都这么专一。嘿嘿,那占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什么?”
我本来只是打算冷嘲热讽一下占小东,于是随口这么一问。但是话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这么混呢,怎么能问人家两人单独在一起说什么呢?我这不成了我们家门口的大婶了吗?
结果沈凌并没有听出来我话里的意思,而是淡淡一笑,“我们俩在一起不说话,很少有语言交流。”
“啊。”我一下子想歪了,口吃道,“不是吧?”
“是啊,”沈凌不解地看着我,很诧异我的惊异,“占小东身体不好又不爱动,每次他来看我,就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我在另外一个房间做自己的事。而且他总是电话不断,呆不了多久就走了。”
听沈凌这样描述她和占小东之间的感情生活,我不禁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青春年少的沈凌,心里一下子替她不值起来,“那你不闷吗?”
沈凌淡淡一笑,“习惯了。我现在有一家小店,卖点儿小工艺品,而且你知道我小时候学过画画的,所以我偶尔也帮人画画插图,也不算太闷吧。”
“这样还好,多交几个画画的朋友,日子也挺好打发的。”我也笑道,“沈凌,我刚才还替你闷呢,没想到你小日子过的这么有情趣。”
沈凌听了我的话也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很小声地说,“我没有朋友。占小东,他,他不喜欢我交朋友。”
“啊,”我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占小东连这个都要管你?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就那样。”沈凌看我这么激动,反倒安慰起我来,“我也是怕和他吵。他说现在社会上太复杂,坏人太多。呵呵,他就那样,除了穿的用的特别赶时髦以外,其实他脑筋特别死板封建。”
听了这话,我暗挑大指,心说沈凌不愧是占小东的老婆,真是一句话就把占小东的美德给概括了。占小东昼夜奋战在改革开放的第一线,用JB拉动东北地区的经济,给多少小姐创作了新的上岗机会啊。可是却把老婆调教的如此心甘情愿的坚贞不屈,身边别说个男人,就连个太监都没有(不对,有一个,那就是我)。
我正胡思乱想着,沈凌的手机响了。沈凌当着我的面接了,听起来是占小东。占小东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沈凌只是“嗯嗯”了几声,就挂了,然后对我说,“陈北,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占小东要我告诉你,要是酒还没醒就接着在这里躺着,他晚上有客户回来的晚。”
“我没事了。沈凌,那我也回家了。怎么样,要不我送送你吧。现在确实有点儿晚了。”我站起身来,笑着对沈凌说,心里却想占小东可真够小心眼的,既然都认定了我陈北不能人道,还怕我单独和你老婆在一起?
沈凌笑了笑没有拒绝我。我关好了房门,和沈凌一起走出了小区。
半路上沈凌突然想起来忘了东西在店里,执意要回去店里一趟,于是我们就绕了路,慢慢走到沈凌的小店里。
沈阳夏天的夜晚很凉爽,风吹在身上非常舒服。沈凌走在我前面,我则在她身后不说话地跟着。她的长发的发稍烫的有一点儿卷,有时候会被风轻轻吹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也有一点儿被吹乱,想起多年前在燕园也有许多个这样的夜晚,我也是这样默默无语地跟在一个女孩儿身后,那个时候我们都相信天荒地老这一类的话,我对她有一份真心,她对我同样也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遗失掉了。
我心中有种叫做惆怅的感觉在一点点蔓延。
我看到有片很小的树叶飘落到她头上,于是想都没想就伸手帮她摘了下来。沈凌慌的一躲,我也有点儿尴尬,只好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沈凌,其实我很早就应该给你道歉,当年我不该在你的头发上放虫子。”
沈凌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个吧,愣了一下,非常明显地脸红了。
我清楚地记得这是她今天晚上第三次脸红,于是我又一次想起了苏青的那句话――一个善于脸红的女子并不是因为正经,也许她的心里更加迫切需要。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沈凌的背影很多次,难道她竟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神啊,你明知道我碰到这样的类型从来都是在劫难逃,几次被迫沦为人家的男朋友。这次你又把这样的一个已婚女人摆到我面前,你什么意思啊?
我又郁闷又愤怒,但是又实在是禁不起她这样矜持的娇媚,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被软化了。
沈凌的店很小,就像沈凌自己说的,开店的一半原因是自己可以经济独立,不用靠占小东吃饭,另外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和打发时间。
我记得沈凌很小就开始学画画,算是学校里颇有才情的那种女孩子。又好看又有才情的沈凌怎么可能像我这么变态地天天攀登科学高峰呢,所以中学时代的沈凌功课糟得一蹋糊涂,沈凌的才情成了她学习的最大障碍,以至于最后到底没有上成大学。要不然,我心里默默地想,以我的直觉,她一定不会选择占小东。
沈凌忙着找东西,让我坐在一旁等着她。我随手拿起她扔在柜台里的一卷画稿,翻了起来,这些大概都是沈凌平时无聊的时候练笔的。我虽然不懂艺术,但是我懂得欣赏美女,在我眼里漂亮姐姐的画比毕加索那老头儿的卡门可好看多了,我看得很入神。结果过了好久才发现,沈凌都站在我旁边半天了。我抬起头,笑,“沈凌,你画的真好。我说真的,小时候我要是知道你长大了出落得这么才貌双全,说什么也不舍得往你头上放虫子了。”
沈凌非常明显地脸红了,“陈北,我自己画着玩的。你也看着玩好了。”
说完,就伸手要夺我手里的画本,我一闪身躲了过去。沈凌扑了个空,身子往前一倾,险些跌倒,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拦腰一抱,沈凌没有倒下,而是――
突然的软玉在怀,让我心神不觉一荡,可惜这幸福太短暂了。沈凌挣脱了我,脸色却转眼就变了,似乎在恼恨我冒然出手,“陈北,这画本你喜欢就拿回去看吧,看完记得还我。”
说完,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一转身就往店外走,我不明白她好好地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又不敢多问,只得拿着画本默默地跟她走了出去。
回到家后我几乎一夜没睡,我很懊恼刚才伸手去搂沈凌,看她刚才的表情是在生我的气,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揩油?我越想越不安,但是又总是忍不住回味那一瞬间,沈凌在我怀里又轻又柔的身体,抱在臂弯里令我那么的留恋不忍松手。我拿着沈凌的画本在灯下反复翻看。虽然除了童年时代我放到她头发上的那条虫子的恶作剧外,我与她的生活,这么多年来,都是默默各自流淌从未有机会交界,但是我还是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心中最温柔的那处,已经被一个温暖女子潺潺流淌在画中的才情狠狠刺中。那些被唤起的在我将近三十年荒唐生命中,曾经让我感到温暖的温柔时光和记忆,就像一杯醇酒,在这一刻伴着我,绵长而又忧伤,在这安静的一个人的故乡的夜晚,让我这个习惯流浪习惯不安定的浪子感到久违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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