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三分钟内的领悟
我还是断不了对沈凌的念头,但是我没再联系沈凌,我希望沈凌能够主动来找我,她知道我的期待,但是沈凌没有打电话过来,我有点儿悲哀又很有些失落地想,看来我哥的判断是对的,我和沈凌之间算什么?不过是两个寂寞的男女,一个风大雨大的夜晚一时糊涂在一起做了一件蠢事罢了,用完了,甩我甩得比避孕套还利落。毕竟我陈北回来不是为了她沈凌,沈凌跟着占小东没遇上我的这些年,也没见得就过得多么不幸福,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又悲伤又寂寞。不过还好没有孤苦伶仃,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忘记我,那就是对我颇有好感的程瑶。
程瑶第二天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里半是责备半是撒娇地问我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我推说有事儿忘了。她就问我那现在想起来了怎么办。我一边苦笑一边无奈地说,“我听大小姐的吩咐好了。”程瑶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说,“陈北那你晚上到台里接我下班吧,至于怎么惩罚你我现在还没想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和程瑶混在一起打发时间。说实话,和程瑶呆在一起的时候我过的很快活――她是那种虚荣的简单,同时又很容易满足,稍微玩点儿小花样就能被逗的很开心的女孩子,比我那几个前任女友好对付多了――她们全是一水儿的小拽妞儿(这大概也就是我在泡妞的事业中屡站屡败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比如和我的初恋在一起,那绝对不能不懂福柯,更不能对法国思潮变迁一无所知;和香港投资银行穿丝袜套装的杨亦凌在一起则必须懂得纳斯达克和香港股市,就算和吃喝玩乐的肖大小姐在一起,至少也得知道CD的几款最流行的香水味道有什么微妙的差异,今年哈韩还是应该哈日。
但是程瑶看起来比她们要好哄的多,至少她这几天留给我的印象是这样,所以我多少感到心理上很轻松。
但是,实际上我并不想和程瑶走的太近,我对她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她是个美女,但是除此之外,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特别吸引我的地方。我虽然好色,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我见着个美女就会发情。王小波说了,做猪也要做个独行特立的野猪,怎么能见着个母猪就要扑过去交配呢?如果那样的话,我不成了占小东了吗?
但是我寂寞,所以我就忍不住像个小贱人似的和程瑶保持着密切而又暧昧的来往,看电影,吃个晚饭,有时候在夜风里散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顺便吟几首淫诗什么的,当然我没有把当年那首献给我初恋刘迪的酸菜粉条诗再献给程瑶。在这点上,我的偶像是段正淳,因为对每个女人都很有感情,所以除了JB我从来不送给她们同样的东西,包括甜言蜜语。
我知道我其实不该这样淫贱,我应该主动对她把话说清楚,那就是――她程瑶是那绵绵落花,我陈北就是那潺潺流水。但是程瑶并没有明白地对我说过她喜欢我,总不能我上去贱不唧唧直白白地像个傻逼似的告诉人家――其实我一点儿不喜欢你吧?
这天晚上照例接了程瑶下班,程瑶就吵着先要去看电影。我一看表,时间还不太晚,就点头答应。就近找了一家影院,是个恐怖片儿,看海报我觉得并不是特别出色的片子,但是程瑶却拍着手说她十分想看,我转念一想看电影本身不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嘛?所以我也就不再坚持,毫不犹豫掏钱买了两张电影票,拉着程瑶进去了。
电影本身确实没劲儿,我看得昏昏欲睡,开始忍不住东张西望。电影院并没有坐满,稀稀拉拉地散坐着几对情侣,正躲在黑暗中耍流氓。我左边坐着一个女的,这会儿都快躲到她旁边的那个男的怀里去了,而那个男的罪恶之手正借着黑暗的掩护在那个女的胸部上下求索。我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真他妈的能装,摸胸口就不吓人了吗?看来只有狗男女才会想着来看恐怖片,借机搞破鞋罢了。刚骂完就想到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自己和程瑶不也成了一对狗男女吗?想到这里我为自己感到一些难过――我怎么总是干这些猪狗不如的勾当啊!
这时候恍惚中觉得坐在右边的程瑶的身子也在悄悄往我身上靠,我稍微扭了一下身子,低声问,“怎么了?”
程瑶略带着哭腔地说,“小北哥,我害怕!”
要知道我不是个初涉江湖的小男生,我那个留学塞纳河畔的初恋早就已经在美丽的燕园手把手地教会了我几乎所有男男女女之间准备干那个勾当之前的所有的前戏。
我长叹一声,知道程瑶的这句话是暗示,用大白话解释就是,“小北哥,能不能让我靠在你怀里。”
我心里斗争了几个来回,心说,如果我不能对这个女孩子负责,那我还是别勾引她了,免得日后有人恶狠狠地说一朵鲜花插在了陈北上。
于是我俯下身子对着程瑶的耳朵轻声说,“害怕就别看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黑暗里程瑶沉默了几秒钟。我清楚地感到座椅的扶手在微微颤动,我知道那是程瑶因为我的不解风情而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程瑶还是跟着我出了电影院,我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她前面慢慢地走。程瑶一脸的不高兴,弄得我有点儿不忍心――我总是这样不知廉耻地把淫荡和怜香惜玉混为一谈,所以总是频繁地犯作风错误。
我慢下脚步,扭头对着程瑶微微一笑,“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程瑶听到这里,开心地冲我笑了一下,“不吃,吃那个长胖。”
“没关系,你长的一点儿都不胖。”我微笑着说,“我就喜欢胖一点儿的。”
程瑶听到这话,低下头去,我看到她脸红了。妈的,我心里暗骂,我怎么这么混呢?刚才好不容易才让她灭了对我的非分之想,这会儿怎么又忍不住调戏她啊?在漂亮女人面前我怎么总是这么贱啊?我很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我拉着程瑶的胳膊过马路,正想往对面的冰激凌店里去,却冷不丁发现了一个女孩儿从一辆马六上下来,然后挽着一个男人走进了对面的一家餐馆。
我的心忽地往上提了一下。我恍惚觉得那女孩儿好像是沈凌,而那个男人好像是占小东。我一下子就呼吸急促起来,下意识地拉紧程瑶的胳膊,程瑶觉出了疼,叫道,“小北哥,你干吗这么使劲啊!”
我却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拽着程瑶就往对面的街道上狂奔,也顾不上大街上的司机骂我找死不长眼睛。我满心不是滋味,只想着追到近前,却甚至没有考虑自己追上了又能怎么样――潘金莲跟武大郎一起出去吃顿饭难道还要向西门庆汇报吗?
我拉着程瑶疯子一样地穿过人群跑进那间餐馆,也顾不上服务员诧异的目光,就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四下乱看,很快我就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发现了我刚才追逐的那两个人。
他们都低着头。两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男人正兴奋地摆弄着,而那个女的则紧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带着无限崇敬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高谈阔论。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占小东,然而那女的却不是沈凌。我之所以认错人是因为那个女孩儿穿了件和沈凌差不多颜色的裙子,高矮胖瘦又差不多而已。我暗地将自己嘲笑了一番,正要从里面退出来。占小东却一抬头看见了我,他立刻就站起身来,大声招呼我道,“小北啊,怎么这么巧,过来,过来一起吃。”
我不想和占小东纠缠,但是他叫了我,我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还得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占小东照例还是他那一贯的风骚小造型儿,还未近身就是扑面而来的香水味。他梳着油亮的大背头,一身名牌外加一个从不离身的黑色BOSS大皮包――虽然小资女青年肖苒无情地奚落他是收电费的,但是我不得不真诚地说,占小东的这身打扮,站在第三世界的中等发达城市――沈阳的大街上,使得他就像颗璀璨的小星星一样牛逼闪闪。如果他再能改掉他那随地吐痰和乱丢烟头的坏习惯,我打赌崇拜爱戴他的女青年会更多。
占小东笑容满面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真巧啊。这位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从心眼里往外厌恶占小东,他的笑容他的热情甚至还有他那装模作样的打扮都让我感觉那么做作,虚伪而且廉价。我不想和他多一点儿纠缠,只想赶紧离开,于是就淡淡地回答道,“这是我同学的妹妹,程瑶。”
占小东立刻转过身子热情地和程瑶打过招呼,然后一挥手就把服务员叫过来要加菜。我拼命拒绝,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占哥,我吃过了。改天吧。”
占小东却紧紧攥着我的手,死活不让我走,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女人也不停地劝我和程瑶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我的拒绝变得毫无意义。没多大的功夫,菜就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占小东爱好口腹之欲,尤其酷爱肉食,每餐饭无肉不欢,而且他喜欢随时随地地摆豪门谱儿。和他吃过的这几次饭,没有一次他点的菜最后不剩下很多的。
客套中我幼年的记忆慢慢开始复苏,我越看越觉得眼前这打扮妖娆的女人很有些看着眼熟,占小东见我一脸的疑惑,突然大笑着说,“小北,咋了?不认识黄燕了?小时候跟咱一个初中的。”
说实话,占小东说了名字我也对不上号。我因为提前上学,所以初中的时候就是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屁孩儿,一是对女生从来没兴趣留意,二来是因为围绕在我哥和占小东身边的女孩儿实在是太多,我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初中的时候,我哥和占小东都很有女人缘――我哥受女人欢迎是因为他完全继承了我妈出众的长相,又高又帅,剑眉朗目,尤其一笑起来,用我妈的话说,那就是“咱家小南老帅了”(东北话里“帅呆了”的意思);而占小东受女人欢迎却是因为他为人极为豪爽奔放,真的,出身于七十年代沈阳淳朴工人阶级的占小东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万恶的美国资产阶级的消费方式了――只要他兜里还剩一毛钱,他就绝对不会买五分钱的白冰棍,而一定要买一毛钱一根的奶油冰棍。而且他很注意打扮,总戴着一顶在前方特意压出一道“沟”的旧军帽,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化纤西装配一条肥大的黄军裤,然后斜背一个黄色“军挎”(写到这里我很想仰天长叹一声“岁月无情啊!”,当年这么时髦的打扮今天居然成了建筑工地外来民工的典型装束),总是干干净净的,在一群鼻涕邋遢的半大小子里显得是那么的木秀于林。
我不知道当时到底有多少不爱学习的女生在梦中把他俩意淫成自己的“白马王子”。不过现在看来,这黄燕当年一定没少意淫占小东,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
看我愣着不吱声,黄燕爽朗地一笑,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仔细一看原来是她耳朵上那对金光闪闪的耳坠子,“咋了,陈北,你不认识我了?你忘了初二那会儿,三班的刚子要和陆莹莹搞对象,结果被你哥还有占哥他们会了一帮子人把他堵在学校外面一顿暴打吗?我和你站在一边还帮他们拿衣服来着,你那次老没面子了,在旁边吓得嗷嗷嚎(哭的意思)。还没想起来?你啥记性啊?咋都忘了啊?”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后来那个叫刚子的男孩儿初中没念完就去混社会了。有一阵他妈在市场上买菜只要一遇上我妈就要使用某个动词和我妈互相“问候”我和刚子的爷爷奶奶。刚子她妈总是拍着大腿血泪控诉,说她家刚子的学习积极性全让我哥一砖头给打没了,要不学习肯定比我好。
黄燕的话让我很羞愧,心说多亏旁边只有一个无关紧要的程瑶在场,要不我小时候参与流氓斗殴而且还吓哭了的绝对隐私传出去可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要知道只身在外的这些年,每当我和别人描述起我的童年生活的时候,我都是参照着《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意境编造情节的!
见我的反应并不积极,黄燕看起来特别遗憾,继续唾沫星子横飞地给我提供材料,“你咋就能忘了呢?哎呀,那次打的多狠啊,把刚子那个彪货彻底给打服了。你不知道,他现在看见占哥还都绕着走呢。是不,占哥?”
黄燕说到这里,扭过头去对着占小东投以含情脉脉的一笑,眼光里充满着一个饭死对偶像的无限景仰之情,“占哥,你不知道,当时你一板砖儿就把刚子打的满脸是血,那姿势老帅了!”
望着对面说的美滋滋的黄燕,我心里那个追悔莫及啊!真的,我太他妈的悔恨了,我当年怎么就能和这么一个彪乎乎的女人站在一起抱着衣服看我哥打架呢?而且我最他妈的不能容忍我自己的是,我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哭了,而且还让她记了这么多年。我的童年过得太失败了。
好在占小东似乎看出了我对黄燕的话题没有兴趣。他微微笑了笑,也不管黄燕那边儿正说的高兴,就岔开话题道,“小北啊,我这刚托人买了一个手提电脑。我也不会弄,你哪天有空帮占哥装个游戏。”
我点头说好,于是大家继续吃菜闲聊。
闲聊中我得知黄燕现在成了占小东厨柜店里的一个女店员。说实话,这黄燕算长的不错的,身材也玲珑有致,打扮的也挺时髦,但是在我看来,她的美丽只是一种空洞而又乏味的刻意的妖娆,与沈凌的那种恬静温柔完全不可比拟。但是很显然的,一身名牌的占老板并不知道这区别,因为他此刻正紧紧搂着黄燕,姿势就彷佛那天他在“天时”,在“金壁辉煌”搂着的那些小姐。我不知道他搂着沈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姿势。
想到沈凌终身使用的就是这样一个只知道衣服牌子和价位的区别,却不懂得区别怀里的女人是为钱而湿还是为自己而湿的男人――我为沈凌的遇人不淑再次感到深深的难过。
不消多说,占小东和黄燕两个人之间除了清楚的雇佣关系一定还有不清楚的肉体关系。让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占小东的管理才能,我觉得哈佛商学院应该请他去讲一节课――一个橱柜店的老板能让一个女店员敬业到下班之后还要忘我地陪吃陪喝陪睡觉――这样的案例就应该直挺挺地甩到那帮牛逼烘烘的美国人脸上,然后告诉他们什么叫supercool。(酷毙了!)
我们几个人之间没什么话说,好在占小东的手机总是不停地“BB”作响,有的时候他正接着一个电话另外的电话就又进来了,让我亲眼见识了做橱柜的占老板平日里的庞大排场和峥嵘面目――我操,听谈话内容全是他妈的找他吃喝玩乐的。这一刻我开始深切地怀疑占小东的装修橱柜生意不过是掩人耳目,否则他拿什么来应付这种奢侈的生活呢?莫非是基地组织给他暗中提供赞助?
占小东忙的几乎连饭都没吃上几口,好在坐在他身边的黄燕十分体贴,神白话的同时不忘了一个劲儿往他碗里挟红烧肉,弄的我吃了一块儿之后就不好意思再伸筷儿多吃了。心说,这我要是吃多了占老板的最爱,这姑娘待会儿肯定得恨我。
这个时候占小东不知道接了一个什么人的电话,大胖脸突然沉了下来,就听他冷冷地说道,“这两天我有事儿,过几天再帮你找人修修吧。”说完不由分说就关了手机。
占小东的手机刚不响了,黄燕就伸过头来,彷佛占小东的另外一只motorola手机,“BB”作响地关切地问,“啥事儿?”
“还不是那批铰链的事儿。”占小东一脸的不耐烦,“一帮小市民,说我骗他们。妈的,我说是德国进口的他们就信啊!要真是德国进口的我能卖那么便宜吗!”
“操,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没见过钱还是怎么的。占哥,你多吃点儿菜,别跟他们掷气,他们爱怎么逼呲怎么逼呲,反正咱这钱不是到手了吗?要是再不行,咱就叫几个人,看他们还不老实。”黄燕一边说一边给占小东倒满了一杯啤酒,含情脉脉地看占小东一饮而尽之后,也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灌下,“占哥,你多吃点儿,今天点的全都是你爱吃的。”
眼前黄燕那象声词丰富并且唾沫横飞的东北话里饱含的东北女人最淳朴的温柔让我目瞪口呆同时又悲喜交集,要知道我成年以后,每当回想起自己色彩单调夜夜苦读的童年时光,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发自内心地从心眼里往外地嫉妒我的哥哥和占小东,嫉妒他们从小就能被那么多姑娘不分白天黑夜里地意淫,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姑娘都是黄燕这样的啊――帮别人卖假货骗完钱还能这么横!这样的姑娘给我一百个,我陈北也不敢要啊。
唉,我为我那无知的嫉妒追悔莫及。
但是同时我又不得不对占小东肃然起敬,看来人家BOSS没白穿,上的妞儿都这么有性格,操,温柔起来都这么像大姐大!
半个小时后等我终于摆脱了占小东和他的小蜜黄燕,坐在冰激凌店里和程瑶一起吃和路雪的时候,我才突然想明白没有沈凌的生活我将会是多么的痛苦。我很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我不去主动争取,明明白白地告诉沈凌我很爱她,沈凌是绝对不会主动为我守节的,而她继续做武大郎的老婆所带给我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适才我已经在大步追别人的三分钟内清清楚楚地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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