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街道,暗淡的路灯,虚弱的光线斩进胡同不远便被如潮的黑暗吞没。
我凝立街角,许久未动,夹在指间的劣质香烟在北风中迅速燃尽,空余下冷却的烟蒂。红肿眼圈中的微波刚要有所动作,立即被我用冻僵的手擦干,因为此刻我的心再经不起一滴泪水的重量。
“窝囊废,我要是你,就他妈的找块豆腐撞死了。”
“你这样也配做男人,连狗都不如,狗他妈还能为主人叫两声呢。”
不堪的笑骂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我的心就如被一把不够锋利的刀阉割般痛苦,或者他们说的对,我实在不配做一个男人。
我叫周实,今天二十六岁,是一家小公司的办事员,对不起,应该说是原办事员,因为就在几天前,公司的负责人在欠了我们几个月工资后挟着公司最后一笔钱跑路了。我们几个一块打工的难兄难弟在公司门口坐了一个上午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于是互相道声珍重便各奔东西了。
接下来几天,我四处奔走,只为寻找一份能混口饭吃的工作,却每每以失败告终。茫茫人海,汹涌的人潮带不走我生性的孤独,连日劳顿换来的只是一双疲惫冲血的眼睛。我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是2006年了,像我这样一没文凭,二没本钱,三没人际关系的三无人员根本无法在这个城市立足。
回到冰冷的地下室,我暗自唏嘘,看来倩儿当初的选择那个XG老板是对的,我真就只是个垃圾。
吃力的从地板下掏出一个铁盒,我拿出全部家当。三百六十五块,去稍微带点档次的地方吃顿饭也不够,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把它们全取出来。妹妹还在上高中,自己怎么样不要紧,但她还在长身体,不能让妹妹亏到。
只为了省下两块钱的来回车费,我冒着零下十三度的严寒骑着自行车从城东杀到城南妹妹的学校,路上不幸驶上地雷,车子轮胎瘪了,只得推着它走,结果这一路花了两个多小时。
门卫大爷到是跟我很熟,把我送进接待室后,又给老师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在风雪中走了两个多小时,此刻我四肢都没有了知觉,只是心中有种快点看到妹妹的冲动才坚持到走到这,毕竟妹妹周雪凝是我周实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坐在接待室的暖气上好一会,我身上才感觉到暖意,几尽凝滞的血液重新流动,僵硬的身体灵活如初。我长长舒了口气,看来上帝还舍不得让我冻死在街上。
左等右等不见妹妹出来,我只当她在上课,横竖没事,多耽误一会又有何妨。又过了半晌,一个中年妇女匆匆走进接待室,她是雪凝的班主任赵慧华。
“赵老师,您好,我妹妹周雪凝还没下课么?”见到她我就好像见到了组织,于是急忙问。
赵慧华蹙起眉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疑惑道:“你没出车祸啊?前几天有个男人说你出了车祸,急匆匆的把周雪凝从学校接走了。”
我大吃一惊,连声道:“怎么可能?谁会开这种玩笑?老妈死后,B市里我再没有亲人了啊。”
赵慧华想了想说,“我记得那个男人被人叫做万申…”
“什么?!”一闻此言,我如遭九雷轰殛浑身大震,接下来赵老师说了什么我一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悲伤呛的我几乎昏厥。
万申是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本来我既不开店,也不贩毒与他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何况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从小自命清高,也不屑与这些地下社会的人有什么瓜葛。
半年前母亲忽然说感觉胃口难受,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母亲患了胃癌,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突如其来灾祸让我几乎无从招架,拿出本准备与倩儿结婚的钱,又卖了农村的老房子才凑齐了一半的手术费,马上手术就要开始了,资金还没到位,我家在B市又没什么亲戚,几个朋友此时也都对我退避三舍,我真是万念俱灰,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有人介绍我去找万申借高利贷,尽管我知道这并不是个好主意,但事到如今这也就成了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找到万申的赌场,忐忑不安的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他,万申起初并不打算把钱借给我,后来听说我有个妹妹突然改变主意爽快的给我拿了二十万。
钱到位了,手术做完了,母亲却还是去了,医生于是一边慢条斯理的解释要是早几天做手术那结果就如何如何,一边让我压抑心中悲伤的情绪把住院费结了。我牙齿打颤,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的咯咯做响,但最后我还是没有揍这个医生,虽然他的确该揍。但母亲的在天之灵是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她是个好人,她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要像她一样安分守己。
回到家,其实那已经不算是我的家了,因为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去,在茶几的烟灰缸下面倩儿给我留了封信,上面有明显被泪水打湿的痕迹。信中她娓娓道述了母亲住院这几个月她的遭遇,就在三个月前,在酒吧打工的她结识了一位四十多岁的XG商人,起初她也并没太在意,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嘛,在接触了几次后那男人忽然提出要跟倩儿做男女朋友。震惊的倩儿对此自然一口回绝,她说自己有男朋友,劝对方放弃,B市那么多好女孩随便挑一个都比自己不知道好多少。那男人显然不死心,在经过一段时间强势进攻后,看到倩儿还是不为所动,才泄了气。就在倩儿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后的一天,她下班时男人忽然开着宝马堵在酒吧门口,说什么都要送她一程,最后倩儿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上车。本来看那男人说话和善,以为只要劝说他一下,他总会知难而退的,谁知倩儿被男人拿出的香料熏的晕沉沉的,最后一切不该发生的都在车上发生了…
读到这我已经泪流满面,可怜的倩儿在无奈之下做了那个商人的情妇,此刻正坐在飞去XG的飞机上,她在信封里留下一张支票,里面有二十万,是留给我还借万申高利贷的钱。倩儿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我呢?我在做什么?我像只丧家犬,一个没用的废物。
回到现实中的我不顾赵老师的叫唤跑出了学校,我誓要亲自把妹妹找回来,她是我今生唯一的亲人,已经失去了倩儿的我不能再没有她。
怀揣着从工具店买来的弹簧刀,我缓步走进万申的场子。
狭小的空间中烟雾缭绕,手气不佳的赌客声嘶力竭的大骂不争气的筛子。所有的一切一如半年前,我初来此地一样,只是那时心中绰绰,而此刻则怒气盈胸。
在赌场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我看到正在打麻将的万申,他满面红光,今天应该是赢了不少。我缓缓向他靠过去,右手伸进怀里把弹簧刀紧紧握住,心中却在努力压抑想要杀人的冲动。
“今天手气真他妈臭透了,我去方便下,泻泻晦气。”说着坐在万申对面的一个光头佬站起身,低着头急步向厕所走过去。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肩头轻微的碰撞了下,他斜眼扫了我下,但没支声,看来给尿憋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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