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的伤心的难过的悲哀的,曾经以为终其一生都将会深深刻画在心底深处的情感.那些柔软的轻轻碰触便会刺痛的...原来,其实都会淡去的.
渐渐的不记得那些曾经在身边曾经以为永远都会在身边的脸孔;渐渐的不记得那些一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笑过的笑;渐渐的不记得那些离别的伤失去的痛死去的空洞....
他们的眼他们的脸他们的唇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皮肤的温度,那些曾经残留在眼底耳际指尖的印记...
曾经深刻得宛如嵌入骨骼的裂纹.森森的白上遍布黑色线条的花朵.绽放到腐朽以为永不凋败的气味.
渐渐的都要淡去.仿佛皮肤上的一点淡淡的红痕,轻轻一抹,便要消逝的白.
徒留的颓然.
盛大祭奠后,孤寂的大鸟越过头顶.华丽过后的一片破败.
断壁残垣.
就连这些,最终都会消失不见吧.......
一,二,三.....
我在午夜梦回时分,细数你们一个个离去的身影.影影幢幢,影影幢幢.黑色缭绕的烟雾,在朦胧的眼间纠结成痴缠的丝线,终于凝固成掌心的虚无.
一切是记忆的一场虚无幻境.
我曾经拥有过你们吗?如果不曾,那些将心脏细细缠缚的是哪里来的呢?如果是曾,那我手中握住的缘何总是虚空呢?
我不要刻骨铭心,我不要细水长流,我不要曾经拥有,我不要这一切的一切,却不能换回我们的地久天长.
我已经失去了你们,我终是失去了你们,我还会失去的更多.
没有永远.
离去带走一切,时间带走一切.深入骨髓的如今已是淡若浮云.
可是,可是,你们不知道吗?浮云总在天上飘.抬头,长相忆.
终归是要淡去,却也总是留在那里,飘摇无定.
我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也只得一张20年前的旧照.
照片已然泛黄.
怀抱还在襁褓中的我,笑得恁搬开怀.
想来,已有多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听过她的笑声了.
恍如隔世.恍如隔世.
如今,更是什么也不留了.
我只剩一张廿年的旧照凭吊了么?
将近一个世纪的悠长岁月.我还以为,时间依然这样持续...
每次等我幡然醒悟,才发现,一无一物.
永远这个词,我是这般欢喜.却陡然知晓,我永远也不可得.
只是依然无法看透.
就像座下的那明秀和尚,饶是时时勤拂拭,依然尘埃满镜台.
永远不会有第二个慧能. 却到处是明秀.
我廿年一梦,到如今,都不曾醒来.
有无数次我都以为这个家就要这样散去.
结果这无数次的以为都没有发生.
有时候我自己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那些分离的,破碎的家庭,自己看到过的,接触过的,无数不少.
没有看到的,又不知凡几.
责任之于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无数次的听闻过那些言辞.
家庭,是否在某种意义上说来,是人的一种负担.
家人的决定,我向来没有置喙的权力.不会有人在意我的想法.
自己也渐渐习惯.也许我还是乐得清闲.操心的事情,留给他们就好.
这种习惯,未尝不是一种麻木.
可是,我已然就是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人了.
必将继续这样麻木下去.
很多年没有在5点多的时候就起床了.所以出门的时候只觉得就是眼睛不得不睁开着,身体的各个部位还是睡着的.
大概是太早了,543都还没有发车.等了一会儿有一辆姗姗来迟.等到了大伯家楼下的时候,居然他们差不多都到了.我一个人上了6楼.大伯和我爸还在上面,然后就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下,把她的相抱了起来.下楼,上车.坐到最前面的副驾.
车子先开到了高家湾的中南医院.然后下车.我很是疑惑了一下,为什么是停放在这里的.但是这并不是重要的问题了.
站了一下,他们从后面将她推出来.穿戴得齐齐整整的.她一向穿着的黑色小布鞋,天冷的时候会戴的毛线花帽.裹着大红的绸缎.静静的躺在那里.便是隔世.
这和我想象的稍微有点出入.我原本以为,是像上次那样,陈列在透明的棺木里面.结果,却是这样直接的暴露着.干瘦.皮肤蜡黄的,紧闭的双目,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了.忍不住的,眼前就模糊一片了.
几个姑姑再次的惊天动地.伴随着军哥的催促.
这是最后一面了.最后了.
完了出来,看到门口停的一辆车,后盖敞开着,里面是开了口的暗红棺木.当时还想,等会便要在这里了吧.
走到前面去,又回来,刚刚的像还没拿,从军哥手里接过.再次走到前面.看到他们都上了来时的车.我爸过来,指着另一辆说,你就坐这个,你一个人咧.
哦.木然的点头,上车.还是副驾.一车几个都是不认识的人.
等车开出去了,才忽地恍然.她就在这车上,就在我身后那刚才看到的暗红棺木里.抱着像的手紧了紧.来,我会跟你在一起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到了殡仪馆,看到他们把她推进去.刚刚进去的时候,我平时定的手机闹铃居然响了.好巧不巧的.7:40.
当时我还不知道可以进去,隔着栏杆站在那里看到一个白色木板,上面写满人名和时间.然后我看到她的名字.在倒数第二排,后面写着,8:00.军哥昨天说过,定的8点的炉.这时发现她的名字写的是淑卿.疑惑,以前看到她的名字,都是写作清的.
大概过了上十分钟,来叫,说要进炉了.让进去看.才知道,现在的新规矩,亲属居然可以直接进去了.
就进去看.金属状长方形的,下面是轨道,先是一道门,一半在外,一半在内.缓缓的就滑进去了,再近了看,原来里面还有一道门,此时开了,可以看到红彤彤的一片,不知真是明火或别的什么.进去了大部,尾部便有一节近似正方体的又慢慢退了出来,里面那道门便瞅着合上了.等完全退出来,外面那道也合上了.
我在怀中抱着像,站在那里看着.觉得,这一个世界跟着那道关上的门,就在我眼前被割裂成两边,我在这里,那一半,怎么也触不到.
这样,便要出去等.还是要等很长时间.他们去拿了那个骨灰瓮,白色的大理石,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四方的.据说一个四千,然后我们就四百.接着拎来一个塑料袋,李说这是等会要放的白花的花炮.后来才发现还有两块红色的四方巾帕,又要厚上许多.说是铺盖.
坐在车子上等,李突然冲过来,说,你胆子满大咧.刚才一个人跟她坐车上.你怕不怕啊.她为问.
不怕.摇头.怎么会怕呢?怎么可能会怕.那样安然,甚至察觉不到她啊.其实很高兴,今天送她的人,是我.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便说可以再去看了.然后进去.
刚进去的时候还没出来,看到工作人员在门边的控制装置上面按来按去,门便开了.像是金属床一般的,便慢慢滑了出来.
我从来不知道,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今天看见了.那样森森的惨白刺痛了双眼.几乎都不成人形的,只有几块较大的骨在那里,触目惊心.
大概有三个人,拿着簸箕和扫帚,在那里冷漠迅速的开始扫.扫了较大的几块.其中一个人,我亲见他那里面还是有许多较小的白色骨块的.他便直接倒入一旁的很大的一个铁箱里去.便有种喊叫的冲动.想说,即使是灰尘,也要带走.终是没有作声.
另两人的两簸箕倒到一边很浅的见方金属盒里,然后一人拿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上面按压.于是,一切便这样破碎了.
再装到瓮里.好似还嫌大块了,将石头拿着在瓮上又按压了一番.
然后,便要绕出去到另一边的一个窗口接瓮.我捧像在最前,旁边是大伯.那工作人员喊她的名字,大伯就站在那桌旁.他问大伯,你是家属?大伯说是的.他将盖子盖好递给大伯.令我啼笑皆非的多说了一句,挺好的骨灰盒.
到这里,其实一切就都很好的.却做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找了一队人,领头的那个用奇怪的语气强调念了一番明显就是千篇一律的悼词,我愣是没听懂几个字.然后我再捧着像,瓮用红色的绸缎裹了起来,由大伯抱着,放到一个前面雕了两只铜鹤(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铜的),上面撑着类似清宫剧里皇帝老爱撑的那种伞状物,只不过不是黄色而是白色的.下面是轮子,前后各两个穿着白制服戴盖帽的人,嘱咐我说,你走最前面,沿着那黄线中间儿走.又腻歪了一下才准走,走出去的时候,他们在外面放了礼炮.白色的花扑头盖脸落下.
我看着地上的两道黄线,只得踩在中间以滑稽的方式线路行走.中间被后面的提醒了数次,速度慢点```
终于到达他们所谓"终点"以后,大伯和我并排站着,那带队的从那东西里掏出一方白色的东西,开始我还想白布用来做什么.近了才发现原来只是张纸巾,那人拿着纸巾给大伯说要他擦手,还要擦干净点,不能有水(可是天知道谁会拿湿淋淋的手沿路走来),末了他还以奇异的强调说着"这是对死者的尊~重~"尊重二字重读还拖长音.
就这么一来一回(还是只送出来),便是180的费用.还搞得异常诡异.不知是为了什么.
大伯接了瓮.便终于上车了.我还是一人抱着像,副驾.
到了龙泉山.下车后一群人先站在那门口刚进去点的地方等着,那刚好是个厕所.等的原因是之前就在这里的爷爷的墓的证没带.他们说,没有房产证,不能入住````
终于过去了.把照片摆在碑前.先将纸钱在里面密密铺了一层,又将那"铺盖"垫了一层,然后用九个钢蹦摆了三行,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要9枚铜板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摆这么个造型.然后他们便把瓮放了进去,再把那"铺盖"再盖上,又摆满了纸钱.然后终于用水泥封上了.
那封墓的工作人员又招呼着,要大伯和我爸跪在那里作揖磕头三下方才起来.又每人烧了三柱香拜了插上.把纸钱都烧了.这变算最后入土了.
我再将照片面朝怀中抱起.他们说,这便是要回家了.
到大伯家楼下,跨了火盆,我将照片再放到六楼,一切才终于结束了.
到最后,始终记得的是她躺在那里.如她生前一向爱的习惯.清清楚楚,齐齐整整.还有便是,从炉中出来,那一片森森的惨白````
生命,到最后,不过一瓮白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也不知道这个题目用的对不对,毕竟真正在那里守夜的是父亲.
早上七点时候,父亲就打了两个电话回来,于是便迷迷糊糊的起床了.之前其实凌晨三点多才上床,折腾一下估计四点才睡吧.
到了大伯家,才发现居然就只有我爸在那.这家人,真是奇怪啊```
祖母的照片,据说是二十年前的证件照,扫描以后打印出来的.并不是很清晰.就是二十年前,也是七十高龄了.但是和现在的祖母比起来,依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了.
灵位是军哥请朋友和我爸大伯一起布置的.奶奶昨晚尽十一点才走,这灵台布置的仓促,该有的却也都没少.2只很粗的红烛,据说要长明三天三夜的.香炉里垫底的据说是大米,香火已经燃了一夜,三天里,也是不能断的.
过了一会,我爸和大伯出去早饭,回来时带了苹果,橘子,香蕉各三只.作为供果.其实我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三.
大概八九点的时候,其他人才陆续的来了.这群人的声势还是一贯的浩大.
五姑硬是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入耳.
几个姑姑泪水流成一片.再三才劝住了.
而后便是一天的守候了.间或跟不同的长辈聊个天什么的.
据我爸说,奶奶走的很安详.真是安详啊~他说.
这样真好.至少,是平静的过去.以后,一切都会好了吧.
晚上,父亲依然没有回来,守在那里.他说,奶奶最后谁也不认得,就记得他,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在那里守着的.其实我知道,即使奶奶最后并不记得他,他也还是会在那里守着的.父亲是这么一个隐忍却感情丰沛而真挚的人.虽然他从来什么也不说,但是比起他那些老是说到花都开了的兄姐们,我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我也知道,他有多难过.
明天,便是出殡的日子了. 因为堂兄堂姐都不在国内,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内孙,祖母的照片是由我来持的.又听说其实不好由孙女来拿的.但是谁知道呢?中国的讲究太多,哪里顾得过来.相信就是真的不好,祖母也不会因此而怪我吧.
他们终于杀死了她.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打电话来呢?听到父亲的声音时,就什么也知道了.
我一直有种侥幸的心理,想,不会的,不会的,也许还是会好的.就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
其实我是知道的.就像3年前一样清楚,这个世界没有奇迹.
每天每天,只不过掰着手指去算计,又撑过了多少天.然后,终于到了尽头.可是我,这次,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了.
我爱的人一个一个离去,不约而同.
她才在我耳边说不会离开,却马上撒手不顾而去了.
我只剩一个人.我最后就会只剩一个人...
他们杀死了她.他们最后也都会被杀死.而我,是其中一个杀人的人.我们相互杀死.我们天天都在死去.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蜉蝣这个朝生暮死的虫子,我总是有种奇怪的亲切感.
传说中蜉蝣是种华丽而纤细的虫子.不过根据一般经验,中国古人传说得越美好的东西到其真实物体到你面前情状一般都越惨烈.所以,我还是情愿我见不到它或者见到了也不认得是它免得破坏了我自己的美好想望.
突然想到蜉蝣是因为看了一篇同名的小白文.然后开始想象,纤细的小虫在清晨自水中上岸羽化,在空中踩着华丽而高雅的舞步,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然后在太阳落山前悠然死去,结束短暂的一生.我觉得是一种壮烈的生存状态.
有点像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生命也是短暂的.出生,成长,蜕变,营营碌碌,暮年,死去.
从积极主义的角度来看,是在短暂的人生当中经营出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活.
不过个人一向negative+pessimism.总觉得汲汲营营,不若如蜉蝣一般,朝生即行,暮死,即往.
可惜相对于蜉蝣这小小的虫子来说,人的生命,还是太长太长了...
那一年,我学会细数死亡脚步临近的日子.
那一年,我学会眼泪不会带来任何帮助.
那一年,我学会逃避和放弃.
那一年,以后的许多年,我以为,那是一切的结局.
现在,我才知道,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忽然之间,我开始重复这样的日子,惶惑,恐惧,惊吓,悲伤,疼痛...细数死亡脚步临近的日子.
时光的流逝,能够带给我们的有多少?而带走的又有多少?
父亲额角的华发,母亲眼角的细纹,祖母的健康,表哥的生命...为了成长,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说, 我要是不幸 这次 以失败告终 我就再也不结婚了.
我说, 不要瞎说.
他说, 这是跟你说的话.嘘```别让别人晓得了...
我说, 不要想那么多.
不要想那么多,苍白无力到我自己也欺骗不过去的安慰.然而,我们一起粉饰太平的笑.
2005,2006,这是不属于我们家的两年.那浓厚而深重的哀伤,弥漫在每一个人的眼中,挥之不去.2007,过去泰半,恍然之间,似乎要看到相同的收稍.再一次的惶惑不安.
丝毫不想重蹈覆辙,然而,夜半蓦然惊醒时分,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这人生,当真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