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ed on 2006-06-10 19:59
落叶成泥 阅读(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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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花蕾,在我回头的那一刹那,全部绽放。在那一刹那,花开……
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年了。夏去秋来,冬走春又回。四季以恒久不变的姿态优雅的旋转着,年轮以平缓的步调徐徐的走着。而我,牵着四季的手,默数着自己的年轮静静的沉默着。
这是一个多情的地方,原因无他,只是雨多。
坐在嘈杂的公交车上,我痛苦的转过头:在这个地方坐公交车是一种折磨,一种可以令人窒息的折磨。望着车窗外那一幕幕一闪而逝的风景,捕捉那一点点逝去的心情。
一树繁华,就那样突兀的进入了我的视线,又那样无情的离我而去。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瞬间,容不得我有过多的了留恋。
那,是一株开花的树。淡紫浅白的花堆在纤细的枝上,热闹非凡。那细小的枝干在千朵万朵花前似乎就是一个勇者,以自己并不强壮的臂膀把那些花儿擎的更高,让她们看的更远。
遥远的距离让我看不真切那到底是一株什么样的树,但我相信我的直觉已经给了我答案。那是一株桐树,在故乡时常可以看到的一种粗壮笔挺的树,一种在我的人生留下记忆的树。
在这一瞬间,回忆的花,朵朵绽开……
春天,桐花开了。
桐花开的时候是没有叶子的,所以,浅紫夹白的花就占尽了风头。满树的花啊,紫的优雅,白的纯洁。说它是云,云哪里有那么生动真实,说它是纱,纱又怎么比得上它的芳香与厚重。一朵朵桐花争着,抢着,挤着开花。喇叭形的花仿佛就是一只只下喇叭,一只只在不停的叫着“我在开花”的喇叭。乡村,就笼罩在这喧闹之中,就沉浸在浓郁的芳香中。
一夜风雨,打落花朵无数。花谢了,花落了,陷于泥淖之中。紫白的衣杉沾染了泥水,分不清它原来的颜色。委身沟渠着风尘,是它们真实的写照。梨花带雨,我见尚且犹怜,那些含着血泪的桐花呢,我们情何以堪?并不是只有黛玉、清照之辈懂得惜花,那些在花丛中长大的孩子对花的感情并不一定比她们少。收拾一地的落花,以丝线串起,挂起风干,然后葬于树下。掬一把清泪,轻洒。
风雨打落花无数,摧绿新芽知几枝。花落之后,枝上冒出了新芽。不若柳树般嫩黄,不若杨树般翠绿,而是一种深深的,浓绿和着降紫的颜色。有着茸茸的毛,像一只只趴在树上的毛毛虫。蒙蒙细雨哺育了那些小芽,三五天后它们已经初见形状了。由小虫到巴掌,再到扇面……点点滴滴的积累,分分毫毫的成长……
喜欢夏日的桐树,因为喜欢那片绿荫。小村子里种满桐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它长的足够快,并且荫凉也足够大。所以,房前屋后,田边沟沿都被种上了桐树。成材与否在人们的眼中并不是那么的重要,给他人和自己方便,是乡下人那一颗淳朴的心。烈日当头,行者路过,看到荫凉就停下歇歇脚,讨一口自家井里打出的水,喝一口:甘甜清洌。
夜晚,树下更是热闹。一家人端着饭围坐在树下的小桌旁,边吃,边聊。一家做了好菜,几家过来品尝。没有人会去计较自己家人究竟吃了多少,一切都可以忽略,都可以不计较。饭后是难得的清闲,老人们摇着那已不完整的芭蕉扇,讲着小孩子百听不厌的故事。而大人们则是在讨论今年的收成怎么样,那家多收了多少粮食。一切都那么惬意,那么逍遥,那么自然。
春去夏来秋又至。秋天的早晨,是金黄灿烂的早晨。不宽的小路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浓而密,看不出地面原来的颜色。踏上去,感觉比家里的棉絮还来的柔软,还有着桐叶特有的芬芳。抬起手,接住一枚飘落的桐叶,在上面看得见岁月的痕迹。金黄的脉络,流淌着不知是什么颜色的“血液”,就这样单薄的一片叶,顽强的走过了暖春与仲夏。
满地的落叶,却不会显的单调,暖暖的黄给你在冷秋中带来一丝温暖。乡下是没有清洁工的,所以落叶没有人会去打扫——谁又有那么快的速度去打扫啊。这边扫,那边落。扫完之后回头,又是黄叶满径香满路。像极了一个轮回,亘古不变的轮回。一时间,不能想象这样的一副画面有多美:高雅却不高贵的女子持一把精致的扫帚在巷子深出蓦然回首,视线在天地间恣意游走。
什么叫落叶成泥,在这个时候体会的最为真切。叶挥别了枝干,就那样或潇洒或无奈的飘落。落叶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等待成泥,它们没有别的选择。博大的情怀,那样深沉的爱。它们也曾笑看风雨,而今却只能等风雨将自己腐蚀掉,一颗心化做一声淡淡的叹息。有些叶子被风卷起,送到遥远的天际,但眷恋大地的它们迟早会担负起自己的使命——零落成泥。
北风带来的不止是寒冷,还有那掩盖整个世界混沌的雪。没有了叶子的树孤独寂寞的伫立在天地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视线了只有那些树了,那些挺拔的昂扬的树。大雪没有压断任何一枝树枝,哪怕它细之又细。晴天时,几只焦躁不安,挨饿已久的麻雀出来觅食。受到惊吓的它们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慌乱中,树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
新春,光洁干净的树干上挂满了长长的鞭炮和鲜艳的红色丝带。古老的民族没有遗忘古老的历史、古老的祖先,因此,祭天拜祖就是每一户人家的必修课。丰盛的供品在树下依次的摆好,虔诚的烧香和祷告赐予它神秘的色彩。一棵棵怀抱粗的桐树,像是一位礼法秩序的维护者,安静的看着相同的一幕不停的上演。说它见证了历史,应该不为过吧!而作为历史创造者的人们,也看到了它的生长,看到了时间的痕迹。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人都喜欢去寻找一方熟悉的风景,以慰藉自己那颗孤寂的心灵。就这样,我找到了那棵突兀的树。
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来到它的身旁,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敢抚摸那结实的树干。其实不是不敢去触摸,而是害怕。害怕眼睛背叛自己,害怕眼泪出卖自己,更害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害怕它们一经碰触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人就像一只鸵鸟,一旦承受不了,面对不了,就把头埋藏在沙子里,以为看不到就可以当它们不存在。可怜的人,多么明显的自欺欺人。
以为看不到就可以不想,以为听不到就能够不挂念。原来,情由心生,随景动,却不由心管,不被景束缚。即使没有目见耳闻,思念还是可以独立存在。风过,数朵花飘落,抓住其中的一朵,静静的看着:看着已经略显枯萎的花瓣,看着春天越走越远。
还是要走上这条路,明明有尽头我却永远走不完。我不曾有拈花一笑的淡然,所以只能拥有凡人的思绪和情感。放开手中的花,一时间被风沙迷住了眼。泪,就那样无声的滑下:人世间,走上一遭,我什么也带不走。在这一边逛一圈,我又不知道自己能将什么留下。
难道,只能回到原点,做一棵开花的树?故乡啊,你可否愿意收留我这已疲倦的身体,可否愿意接受我这漂泊的灵魂?我会回到你那里,做一棵开花,开好花的树。你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