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说，她喜欢大海，想去海边看看。于是，我们去了珠海。

珠海，一个多么浪漫的城市。珠海渔女，是这座浪漫之都的象征，她是我国第一座大型海边雕像，矗立在风景绮丽的香炉湾畔，情侣路旁，她颈戴项珠，身掮渔网，裤脚轻挽，双手高擎着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带着喜悦而又含羞的神情，欢迎着前来参观的每一位游客，不知疲倦地向他们讲述着那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关于珠海渔女，有一个美丽的民间传说是这样的：相传远古时代，有位仙女被香炉湾美丽的风光迷住了，便扮成渔女下凡到了人间，以其心灵手巧、美丽善良而深受渔民喜爱，并与憨厚老实的渔民海鹏私定终身。但海鹏听信谗言，执意要仙女摘下维系性命的手镯作定情信物。仙女为表明心志，毅然拉下手镯，旋即昏死在情人怀中。海鹏悔恨已晚，饮声泣血，哀天恸地。九洲长老为这深情厚爱所感动，于是引导海鹏采来一枝还魂草，用鲜血浇灌成长，最后终于救活了仙女。从此仙女成了真正的渔女。成亲那天，渔女把她挖到的一颗举世无双的宝珠，献给了德高望重的九洲长老……

当我把这个美丽浪漫的爱情故事告诉叶子的时候，她感动得泪流满面，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拉着我说：

“郭军生！咱们得先去看看珠海渔女！”

  “好！咱们坐观光巴士去吧！两个硬币就能把珠海的美景尽收眼底！” 我说。

“不！坐车没意思！咱们步行去！”她很坚决地否定了我经济的旅游方式。

那时我们刚下了长途车，还在唐家湾，我接着说：

“小姐——！这里离珠海渔女还远着哩！走路的话，要走到晚上了！”

“那你是不答应了？”叶子嘴唇紧闭，歪着脑袋，两眼冷冷地瞧我。

她一向是倔脾气，我最怕她这招。然而，叶子的心情，我能理解。最后我们只好想出一个既现实又不失浪漫的方式：踩单车去！我踩！叶子坐在车子后面，我带着她！

粗犷的海风，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阵阵地朝我们扑来，新鲜而刺激。叶子坐在自行车后面，双手搂着我的腰，一脸沉醉。我高昂着头颅，任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只顾咧着嘴巴，大声唱着张学友那首老掉牙的《想和你去吹吹风》：

“想和你再去吹吹风

虽然你是不同时空

还是可以迎著风

随你说说心里的梦……

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

去吹吹风

风会带走一切短暂的轻松

让我们像从前一样安安静静

什么都不必说

你总是能懂

……”

叶子把头靠在我后背上，双手紧紧搂着我。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拥有了叶子，拥有了爱情，比张学友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郭军生！珠海渔女到了没有啊？”一路上，叶子总是不停地问我。

而我则说：

“快了！快了！”

接着我还是不急不慢地踩着单车。说老实话，我甚至开始惧怕起珠海渔女来！因为到了那里，我们就要停下来。而我呢，却突然想这样一直带着叶子，永远地走下去，永远不要有尽头！即使走一辈子，即使累死在路上，我也心甘情愿，我也毫无怨言！

叶子总是“郭军生！郭军生！”地叫我，我觉得这样显得不够亲切，曾经向她提起过，表示过我的不满，并且建议她叫我别的，比如“军生”“大生”之类的，甚至“小猪”“猪猪”“笨蛋”“傻瓜”等我都乐意，可叶子只是随意地挥了一下手，轻描淡写的说：

“哎！……名字不就是一个代号吗？叫你郭军生习惯了，叫别的感觉别扭！”

对此我有些伤心，甚至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喜欢我。不过这只是一刻的怀疑，因为，接下来叶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不太礼貌，马上回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郭军生！你不会生气了吧？！”

那笑容纯洁得不掺杂一点杂质，使我的阴暗细胞立刻全部自缢身亡。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就这样，她继续 “郭军生”“郭军生”地吆喝我，我再不敢表示半点不满。

我们走了两个多钟头才到达目的地。叶子一看到渔女的雕像，还没等车子停稳就猛地跳了下去，沿着小石桥路，蹦蹦跳跳地朝高举双手、面带微笑的渔女跑去，嘴里大声地叫着：

“珠海渔女！珠海渔女！”，像个十来岁的孩子！逗得附近卖胶卷的老头也哈哈地笑起来，露出了满嘴稀疏的黄牙。

那天刮着挺大的海风，天上飘着些灰白的云彩。游客只有稀疏的几个。

叶子站在渔女身前，模仿渔女的姿势叫我给她拍照。接着，又拉我和她一起走到塑像面前，然后她仰望着渔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面容神秘严肃，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叶子！你许的什么愿啊？呵呵！”我模仿叶子那般虔诚的模样，却忍不住笑起来，乜斜过眼去逗她。

“嘿嘿！不告诉你！”她诡秘而调皮地一笑——这样的情节，似乎在爱情小说里出现过无数此，老套得掉渣。但恋爱中的人呢，却永远都能从老套中找出新意，并且还百找不厌。

有首同样也是老掉牙的歌里唱到：

“女孩的心思

男孩你别猜

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

女孩子总会有一些小秘密的，当你想打听时，她就会故作神秘地给你一句：“不告诉你！”

那神情和语气，真是幼稚得可爱。莫非这就叫做女孩的纯情？

回来的时候，我想买一个渔女塑像送给叶子。她看了看标价，然后撅起嘴巴，装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郭军生！要这个干吗？以后想珠海渔女了就再来呗！”

惹得卖东西的中年男人翻起塌陷的眼皮，恶毒地死盯着我们望望，我朝他歉意地笑笑，拉着叶子识趣地走开了。

“郭军生！你累吗？”回来的路上，叶子突然问我。她许久没有说话，我还以为她趴在我背上睡着了呢。

“不累！一点都不累！你才多重啊？！”我立马否定，仿佛是条件反射。这种时候，即使累死也不能说累的！何况，我真的不感觉到累！拖着自己喜欢的女孩，怎么可能会累呢？还是男人吗？！

叶子听了我如此斩钉截铁的回话，开心地大笑起来，然后很满意似的，嗓子眼里竟哼起了歌曲，那是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

“……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

舍得让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

只有让你

拥有爱情

我才安心

……”

那个时候，刘若英的歌好像特别流行。

我问叶子：“小姐！是唱给郭军生听的吗？呵呵！”

叶子顿了顿，把按在我腰上的手松了一只，朝我背上捶了几下：“想的美啊，你！——老老实实踩单车！别胡思乱想！”

叶子的小拳头，打起人来还挺疼。不过我不怕，反而希望她多打几下，狠狠地多打几下。我嘿嘿地笑笑，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加大了劲，带着叶子，穿行在了暮色的海风中。

那天回到唐家湾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自行车是租来的，我们还了车子后便手拉着手沿着情侣大道神经质地朝车站走去。

突然叶子拉紧我的胳膊，止住了脚步：“郭军生！就这样回去吗？……我还想……在海边看日出日落呢！”

我早就觉察到了叶子不愿离去，就等着她这样说呢。

“那咱们不走了！明天去九洲岛露营！”来珠海前，就听小广州说起过九洲岛的风情，早使我蠢蠢欲动，这下子正中下怀。

“那——今晚我们——住哪里？”叶子问到了这个问题，我倒也开始发愁了。

去招待所吗？人生地不熟，去哪里找去？况且又不知道是否安全？去宾馆吗？一个晚上至少要一百啊！况且我和叶子住在一个房间吗？

我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最后忽然想起小广州曾经说过珠海有他一个表哥，家在香洲。于是我打电话向小广州求救。三十分钟后，我和叶子出现在香洲的一个住宅小区里。小广州的表哥和嫂子，一听我们是小广州的朋友，很客气地招待了我们。小广州的表嫂把叶子安置在另一个卧室里去，我则积极主动地说要睡客厅——其实，除了客厅，只有两个房间，小广州的表哥表嫂小两口睡了一间，叶子睡了一间，剩下的便只有客厅了。

第二天，小广州的表哥听说我们想去九洲岛露营，便很热心地给我们介绍坐车路线，又帮我们租了帐篷。

那天晴空万里，朵朵蓝云像一个个丰姿卓越的仙女，在天宇之上翩翩起舞；海风也比昨天温柔了许多。

我在心里默念：天公作美！

我们坐上汽艇，在安静而无边的海面上飞舞，最后在一条宽大的石板路旁停了下来。九洲岛到了。

我们刚踏上石板路，就听到阵阵孩子们的欢笑声从岛上的丛林里传来——今天天气太好，肯定很多人来九州岛游玩，来露营。我突然想，这很多人中肯定也有一对对的恋人，就如我和叶子这样。

我拉紧了叶子的小手，沿着石块铺就的小径，绕着岛边走了半天，最终到了一片美丽的沙滩旁。白色的沙滩上，散乱地堆放着游客们的行礼，还有一些竖立起来的帐篷——看来，今晚的露营不会寂寞！这将是一个美丽而浪漫的夜晚。

一群看上去明显尚未跨入青春期的孩子，穿着颜色鲜艳的泳裤，在海边一边疯狂地玩着水仗，一边咧着嘴巴扯破了喉咙大叫，不知是在喊对手的名字，还是在破口大骂；稍大点的男男女女，可能怕自己的身体太性感，被人盯着欣赏不放，就往海水深处游去，独自享受着海水的亲吻和抚摸去了。

叶子看到有人在海里游泳，也来了兴致，可惜我们没有准备泳衣，便只好挽起裤管，在浅水域趟水，望着别人在远处嬉戏。

印象里海滩上都应该有遮阳伞，有戴着墨镜、穿着比基尼的性感女郎——只有这样，似乎才够浪漫，够有情调——爱情电影里一般都是这样的。但九洲岛的海滩，只有零星的一些女性，并且一点都不性感；至于遮阳伞，简直就是奢望了——压根就没有。我直想咒骂那些搞旅游开发的鸟人都是蠢蛋，但一想人家能提供个这么个地方，让我和叶子来玩，已经算是厚道的了。于是我发了慈悲，闭上了嘴巴，在语言上放过了那群白痴。

那天的阳光实在慷慨无比，叶子怕紫外线灼伤——所有女孩子是如此，就拉我躲进了岛上的丛林里去。

刚才在丛林中欢笑的孩子们已下了山，整个丛林便显得一场寂静。丛林里的小径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诉说着它们的沧桑旧事，好像几个世纪没有世人经过；林中的小鸟，因听到了我们碎碎的脚步声，惊飞出去，引起林中一阵噪杂；远处传来渔船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声，悠远而空旷；一架直升机凌空而过，发着机枪似的吼叫，朝海对面方向飞去，那是澳门。

整个丛林显得有些阴森可怖。我和叶子走了没多远就退了回来，找了一处被树荫遮蔽的海滩，坐了下来。然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呆着，望着海边欢笑的人群。

我朝叶子偷望过去，看到她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那时，我心里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