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国庆假期结束后,我决定主动给叶子打电话。
打了一遍,一直是盲音,没有人接听。隔了半个钟头,我再打过去,是叶子室友接的电话。
“喂?请问你找谁?”
“你好!请问刘叶在吗?”
“刘叶啊?她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哦!”
“那好!先这样吧,谢谢你啊!拜拜!”
“拜拜!”
……
焦急地等到将近十点钟,我又打了过去。
“喂?请问找谁?”是另外一个女生的声音,感觉干涩清冷,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打扰你们!请问刘叶在吗?”
“哦!你是她男朋友吧?她感冒住院了,今晚不回来了!”
“啊?不会吧?怎么会这样?”
“她都没告诉你吗?都病了好几天了!”
“哦……没有……”
“你这做男朋友的,也真是的,一点都不关心你女朋友,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我们要熄灯了,你明天再打吧!可能她明天就回来了!”
“……嘟……嘟……”那边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听筒,话机里的盲音平静而均匀,让人联想起医院里为病人打吊针时,输液管里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
“你这做男朋友的,也真是的!”叶子室友的话,直刺我内心深处,使我整个的心开始颤抖,开始痉挛。
是啊!叶子生病了,我干什么去了?我却去了车站,送另一个女孩去旅游,还对人家想入非非,还……
然而,叶子怎么会突然生病了呢?并且病得这么厉害,竟然住了医院?她可是一向身体很好的啊!记得她还曾在我面前炫耀过,说她一年都不会感冒一次的呢!唉!做为叶子的男朋友,我竟然不知道她感冒了?竟然不知道她住进了医院?竟然不能回到她身边去照顾他?郭军生!你也太……!
我开始深深地自责,深深地忏悔起来,为我的多情,为我的对叶子的疏忽……
如果叶子知道我心里在想着另一个女孩,她会怎么想呢?她肯定会非常伤心,然后冷冷地给我:“郭军生,既然你不爱我了!那咱们就分手吧!”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如果叶子真的和我分手,那我会同意她吗?我会伤心痛哭吗?如果我们真的分手了,那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儿……?叶子会不会心里有阴影,没有了第一次,会不会影响到她日后的幸福呢?如果会,那我岂不是……?——哎!我对我们之间的爱情也太没信心了吧?!为这点事儿,叶子就要提出分手吗?——睡吧!明天打电话给叶子。
“喂?是叶子吗?”我握着电话,轻声而又急切地问。
“……”听筒那边没有回答。
“喂?叶子——我知道是你!对不起!”我此刻最想对叶子说的就是这句“对不起”了,它包涵了太多我想向她忏悔的东西。
“对不起什么?你没有做错什么啊?!”果然是叶子,这时她终于开了口,听上去有气无力,大概感冒还没有痊愈。
我摸不清叶子话里的意思,就接着说道:“昨晚打电话给你,室友说你感冒住院了——现在好些了吗?”
“放心吧!死不了!”叶子依然语气清冷,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我本该早点打个电话给你的!”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感冒的时候你哪去了?”叶子突然变得情绪很激动。
“我不知道是我不好!——你可以打个电话给我嘛!”
“打个电话给你?我可不敢打扰你,谁知道你跑到哪儿去了?打了你宿舍电话没人接!打你手机又关机?!”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十月二号,刚好是我陪同琳琳去火车站那天,而手机刚好又在前一天晚上忘了充电,一出校门就自动关机了。
生活啊!有些事儿总是出现得如此巧合?难道真得有所谓的天意?
“……”我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叶子的话。
“郭军生!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了?我发烧住院的时候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我那时多么希望你能打个电话给我!躺在病床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要是能在我身边陪着我,那该多幸福啊!然而,你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叶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给我打电话又不是你的义务,你想打就打,不想打就算了!”
“叶子!别生气!这次都是我不好!明天我再去买块手机电池,以后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不用了!你以后也不用打电话给我了!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嘟……嘟……”
叶子挂断了电话,剩下我一人呆立在电话旁。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整个心都被淘空了,大脑也一片死寂的空白……
晚上睡在床上,我哭了,泪水竟然浸湿了整个枕巾……
我决定暂时不再打电话给叶子我想,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了。
琳琳从湖南回来那天,我原以为她会发短信给我,叫我去车站接她。然而没有。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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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宿舍——是同班的一个男生去车站接她的。
记得前不久听小广州说,他和系花在饭堂吃宵夜时,看到琳琳和一个胖胖的男生在一起。我曾试探着问过琳琳,琳琳说那胖胖的男生是她同班同学,想追她,但她不喜欢。而这次去车站的,应该就是这男生了。
不知为什么,当琳琳告诉我是她们班一个男生接她回来的时候,我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男生,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之感,我的心有些茫茫然,空落落的,带着秋日的酸楚……
以前,肥仔每天晚上都要先看会
A
片才能上床睡觉的。但这次和女友“蜜月旅行”归来后,她晚上不再看了。
小广州打趣地问他:“荡妇!你怎么不看
A
片就睡觉啊?”
“那些东西看多了没劲!还是真人有意思!”肥仔这话,是在他弯着腰爬上床准备睡觉时说的。话刚落音,我和小广州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惊呆了的复杂的眼神,顺着肥仔多毛的大腿凝视了许久。
第二天上午上马经(《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作者注),小广州把我拉到最后一排,靠窗选了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悄悄给我说:“荡妇是不是已经和他女朋友……那个了?”
“哪个?”小广州老是喜欢这么鬼鬼祟祟。
“你装什么清纯啊?荡妇昨天不是说‘还是真人有意思!’吗?听他口气,好像他真做过了一样!”小广州脸上一副复杂的表情,好像有羡慕,好像有忌妒,好像还有可惜。
“有可能!根据荡妇的个性,他很可能——肯定不是处男了!”
“你这是什么屁话!这是肯定的!”
“嗯?怎么这么说?”
“那小子手淫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哪还有什么第一次?”
“晕!手淫跟那个怎么会是一回事呢?!”
“差不多了!男人哪有什么处不处的?生理结构决定的!”小广州一脸叹息,好像识破了天机似的。
“我说你——是不是也……?”
“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和系花……?哈哈!哈哈!”
“我靠!你想到哪里去了?——没,没,我们是纯洁的爱情关系!”
“什么‘纯洁的爱情关系’?好像别人的爱情关系都不纯洁似的!靠!”
我连用了“
靠”字——我很少这样用——小广州觉得我似乎生了气,就赶快向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之间只是牵牵手,顶多拥抱一下,接一下……妓男!你问这么清楚干吗?”
小广州不情愿似的说着他和系花的秘密动作,突然发现我嘴角露出了几丝狞笑,觉得我原没有生气,他被我耍了,就没好气地叫我妓男。
“哈哈,我可没问,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
“顶!老是被你耍!”小广州显得有些沮丧和郁闷。
“哎!老弟,我说你就别装模作样了!解释就是掩饰!而掩饰的背后就是真实!哈哈!”
“……”小广州一脸委屈,好像吃了黄连的哑巴,有口难言。
“兄弟!我相信你!”我拍拍小广州的肩膀,以向他证明我真的把他当成了兄弟。
然而同时,我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叶子,想到了我和叶子的那一晚。那一晚,我终生难忘……
那天所上的马经课,老师是一女人,但说话、装束、举止,却都像极了男人;还有一门课叫毛概(《毛泽东思想概论》-作者注),老师是一男人,但说话、装束、举止,却像极了女人。我们宿舍几个流氓,经过集体讨论后,一致觉得这事实的发现很有些滑稽,于是由肥仔提议,我们决定给他们俩人各起个绰号。
“把那男老师叫妓男吧!”我对“妓男”这雅称早已有些厌倦,想赶快把它推让出去。
“那不行,他叫了妓男,你叫什么?再想个别的!”荡妇真他妈的可恶!我的计谋没有得逞。
“叫太监吧!”小广州眼睛一闪,吐出这么个颇有古意的词儿来。
“好!好!就叫太监!”肥仔拍手称赞。
“那女老师呢?”小广州皱了皱眉,接着问道。
“这个让我来想想!”肥仔毛遂自荐,“叫……叫什么呢……叫——人妖吧!”
“人妖?亏你想的出来!——好!就叫人妖!呵呵!”
我和小广州拍手同意。
从那以后,我们便不再“马经老师”、“毛概老师”地叫了,而直称其曰“人妖”、“太监”。没想到两个星期以后,整个学院都这样叫开了,一到了上马经毛概课的时候,教室里便“人妖”、“太监”地满天飞舞。
生活就这样无聊而空洞地逝去。
转眼已到了十一月,广州也有了些许冬季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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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短裤都放进了衣柜,取而代之的是长袖衬衣,早晚间甚至还要穿上厚点的外套了。
我突然意识到,是该给叶子打个电话的时候了。
“喂?你好!”
“喂?”
“是叶子吗?”
“郭军生,是你啊!”叶子显得有些惊讶。
“叶子——还好吗?”
“还好,你呢?”叶子语气和缓。
“嗯!也还好!”
“……”
“……”
两人开始了长久的沉默。我觉得自己心里有很多话想说给叶子听,但它们却一团凌乱,组合不成词汇从嗓子里发出声来。
“叶子!——常联系!先挂了吧!”
“嗯!好的!”
“拜——!”
“——拜!”
……
道再见的一刹那,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叶子的心跳。就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重又走进了叶子!
第二天晚上,我又打了过去。
“叶子——!”“
郭军生——有事吗?”叶子冷冷的问我。
“没——没事”被叶子突兀地一问,我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事就不用每天打电话给我了!浪费钱!”
“……”我哑口无言。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有一种东西,一种我和叶子曾经共同拥有的东西,已经永远永远地逝去了。它只可感觉,只可意会,而不可言说,也无法诉说……
人呢,常常总是犯贱:在拥有某样东西的时候,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它;而当失去它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它的珍贵,它的无可替代。但一旦失去,能找回它的又有几人?而我们又能怎样来弥补这种对心灵、对生活的创伤呢?
或许,这就是人生,永远没有唯一的答案,永远没有唯一所谓正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