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姥

二姥就是我爷爷的排行第二的弟弟的妻子，也就是我二老叔的妻子。爷爷在家里排行老大，有三个弟弟，他和二老叔是同一个父母生的，另外的两个弟弟都是另外一个母亲生的。

二姥应该是我人生中觉得很遗憾的一个人物，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就早早的离开。对此我一直充满愧疚和遗憾。我以前在心里所许下的种种愿望都不可能实现了。

在我小的时候，奶奶的摔伤了，所以我一直都是由二姥带大的，我和二姥的关系很好，比我和奶奶的关系都要好。在我记事起，我就和二姥和二老叔一起睡的，每次我被父母打的时候，都是二姥把我带走，给我洗澡，哄我睡觉。小的时候没什么零食吃，总觉得肚子很饿，那时候二姥每天都要熬好大一锅番薯去喂猪，番薯的种类一般都是那种很大个，但是不好吃只用来喂猪的。不过那时候很饿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经常从刚熬好的猪食里挑出好吃的番薯来解馋。二姥看到我这样，就经常在熬猪食的时候放几个好吃的番薯进去，熬好后就挑出来给我吃。

   潮汕地区对于小孩的禁忌还是比较多的，比如不能吃别人结婚发的喜糖。很多时候发的都是那种只有中秋节才有的花生糖，当没东西吃的时候对我们的诱惑力绝对不弱与现在的巧克力。记得那时候二老叔经常从吊在半空中的竹篮里拿出几根花生糖出来下酒，我就很馋的跟在后面，背着二姥偷偷的吃。要是被二姥看到了，她就会跟二老叔说：小孩子不能吃的，吃了以后不会读书，你还给他吃，然后就装作很生气的要打我。二老叔老是说：没关系，没关系，偷吃不当算。

忘记具体什么季节，我们那边就会有很大的空心大萝卜，都是从田里拿回来喂猪喂鸭的。二姥就会挑很大个的萝卜，用刀子将它削成球状，给我当皮球玩，那时候，玩伴中可只有我有，很多人都很羡慕我。二姥还教玩滚铁环，帮我用树叶编动物。

   二姥工作的时候我很喜欢绕在她身边，有时候她在切菜叶喂鸭鹅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躲她身后，或者趴在她背上，跟她聊天。有时，她还会停下手来，说你长大了要给二姥钱，要给这么多这么多，她的手就张开，翻了几次，每次表示五十块。忘了说一下，二姥讲话不是很清楚，听力也不好。每次她说要给她钱的时候，我都会答应，并且说要给她好多好多。调皮的时候，用手抓了一下屁股，还会将手指伸给她，让她闻一下，她闻了之后肯定就会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打我一下。不过每次我的诡计都能成功，那时候，我以为二姥很笨，每次都被我骗。

二姥年轻的时候，二老叔去捕鱼，有时候好多天都不回来，所以二姥一个人承担起家里的所有家务，喂猪，喂鸭，种地等等，每天都很忙。有时候，我会跟着她去赶鹅，或者去地里收番薯等。二姥会做很多东西，她还会编“勾爬”、扫帚等，所以有时候会有人拿材料过来让她帮忙编，她每次会收人家一块钱。我看过她编，很熟练，也编得很好看，很结实。

二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明叔也是渔民，二儿子中叔一直在读书。二姥最疼爱中叔了，说他有出息，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中叔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已经去了西安读大学了，那时候大学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二姥受到了村里很多人的称赞，她自己也很高兴，只要跟她提起中叔，她就很兴奋。可惜，二姥的两个儿子并不是都那么孝顺，大儿子娶回来的老婆对她很不好。中叔读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过每个月才给父母一点钱，那点钱连二老叔抽烟都不够，更不用说买米买油了。对此，二老叔一向都是沉默。后来中叔有了女朋友，要结婚的时候才告诉家里，但是二姥并没有生气，很高兴的为中叔办酒席，尽管中叔和他老婆并没有在我们村举办婚礼。结婚后，二姥曾经去过中叔城里的房子住了一阵，不过她媳妇嫌她说话不清楚，让她回来了。回来后，别人问她原因，她总是说自己住不惯城里，没地方走动。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是很喜欢住那边的，特别是后来有了孙子之后。只不过，她去城里的机会太少了。

二姥编东西，自然有一套工具，里面有一把锯子她十分珍惜，那把锯子是中叔去西安读书的时候给她买回来的，她一直都舍不得用，后来都生锈了还是放在小孩子拿不到的地方。中叔结婚后，兄弟两分家，二姥和大媳妇争了好久，为的就是多分几个盘碗给中叔，其实，中叔从来看过那些盘碗，更别说用了。

二老叔有时候会大二姥，丈夫打老婆在农村是很常见的，二姥被打的时候，就会哭着跑回不远处的娘家，不过她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她娘家的人也嫌她，所以，过几天气一消，她就会自己回来了。二姥的大媳妇生了两个男孩，后来还领养了一个女孩，都是二姥尽心尽力的照顾的，那时候没有奶粉，二姥就自己将米舂碎，筛出米粉，和成糊给他们吃。我比他们大，二姥做米糊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很希望可以分到一点，可惜，我一直都没试过米糊的味道。然而，几个小孩长大一点后，却在她母亲的教导下，骂他们的奶奶，嘲笑她讲话不清楚。

印象中的二姥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每次她生病，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猪肉粥了，只要以吃猪肉粥，她的病就会很快好，但是，她经常是连用来煮粥的每天两块钱的猪肉都舍不得买，所以常年都很瘦，加上做的活多，背有点驮，看起来比我奶奶老了很多。

当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我以后赚到钱了，我一定要每天给二姥煮猪肉粥吃，我还要买飞机票，让她坐一次飞机，去她儿子曾经读书的地方看看。让人遗憾的是，在我初三的时候，二姥去世了。那是一个中午，我放学回家，听到我爸爸跟我说二姥去世了。我整个人突然就懵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去世的，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以前对二姥许下的心愿都不可能实现了……

那一年我是单岁，按习俗我不可以去送二姥。加上那个时候，我对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更怕见到死去的人。所以，我没有见到二姥的最后一面。做法事的那几个晚上，听到哀乐，我总是彻夜未眠，想着二姥的生前。

没能去送二姥，见她的最后一面，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后来听别人说，二姥去世后，做法事是中叔请人做了很多纸扎的楼房，纸人等。只记得爸爸说过，人活的时候你不好好孝顺，去世了你做再多也没用。

注：关于二姥的回忆太多了，只是瞬时间很难比较清楚的写出来，所以思路比较乱。还有很多事情暂时没想到，就没写进去。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二姥就在我背后微笑的看着我，看着我打下一行行关于她的文字。

                                    05年4月30日 凌晨3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