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港、漁民、鱼贩
在二十年前,我们整个镇的人几乎都和海有着直接的关系。他们的家中一般都有一人或数人过着讨海的生活,我们将这个职业叫做:渔民。镇子就在海边,村民生活在离海不远的近百年才出现的土地上。这些人的前几辈大部分都是从附近的镇迁过来的渔民,因为捕鱼,他们住在海边,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也就有了镇,就有了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们。这个镇里没有一家祠堂,因为祖先都是渔民,文化水平不高,加之是搬迁过来的,随着记忆的风化,便与自己的宗族失去了联系。比起同市的其他镇的村民能够通过族谱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哪个朝代哪个地方迁移过来的,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祖辈发源地。
在镇的西南,有一个叫做南港的村,我就出生在这个村子其中的一条小巷子里。村子的一边是韩江支流的入海口,另外一边则是茫茫的大海。有一条大路,横穿整个镇子,通向其他的村。沿着大路,是高高修建的河堤。目光越过河堤,可以看到一个渔港和这个村的村民赖以为生的许许多多的渔船。每当台风肆虐的七八月份,这里总是停满了家家户户的希望。
这个村子里大部分都是渔民,有的一家父子几口人都在一条船上当渔民。有的人并没有钱自己造一条船,于是他们就去替那些有船的人捕鱼,按比例与雇佣者分成。我的祖父、外公、大舅、小舅都曾经是渔民。而我的曾祖父也是个跑船的,后来在船上过世,安葬在一个叫做香港的地方,已经没有人知道具体地址。有这么多亲人是渔民,我自然从小就和渔民有不少的接触。
渔船出海捕鱼一般是去几天的,他们在海上颠簸,和日月星辰同眠同起,享受着海风在他们脸上留下的坚毅。讨海是辛苦和危险的,讨海的汉子是值得尊敬的,他们靠自己的劳动力在茫茫大海中为家人找到了经济支柱。他们之中若是有人不幸的离开,将会打垮一个家庭,并对这个有着许多联姻关系的村子造成极大的打击。他们就像一个英雄,回到大海的怀抱。
到了渔船靠港的时候,整个村子就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的女人们,挑着担子到港口,帮着家里的男人把一担担的鱼从船上搬到岸上。还有一些人也来了,他们开着三轮货车,用一个一个的泡沫箱,装着鱼和冰块到城里的渔市进行交易,靠赚其中的差价维持生活。这是一个特殊的行业,我们称之为鱼贩。他们之中不乏有魄力者,靠着刚开始的鱼贩生意,赚到了第一桶金,接着开始了他们的商海生涯。当然,大部分人只是平平凡凡心满意足的过着他们的日子。既没有渔民讨海的危险,也没有农民种地的听天由命,他们虽然起早贪黑,生活也过得不错。
我的父亲开着一家小的饭店,在十多年前,每天中午这里都挤满了鱼贩子,他们集中在这里吃饭,交流今天的信息,炫耀今天的收获。空气中充满了海腥味,还有鱼贩子大声的谈笑声和酒香。还有一些妇女,他们跟着鱼贩的车,到城里的渔市,把自己男人抓到的鱼拿去散卖。这样她们可以获得比直接卖给鱼贩相比更多的钱。这是我还没读小学时的情景,记忆中晚上鱼贩回来的时候,父母总会在店里忙里忙外。而我总是成为这些男人们逗笑的对象,我则很生气的称他们里面某个秃顶的人做“光头ling”,和捏我小脸的人发脾气。
那时候,父亲和人合资造了一条船,请别人帮忙出海。所以每到渔船回港的时候,我就有海鲜可以吃了。记得那时候小舅出海归来,经过店里的时候,就会给我几只很大的蟹或者虾,我把它们直接丢到店里的热水锅中,白灼了吃。那种鲜味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至今仍常常怀念那些大只又新鲜的“猴齐”蟹,又多肉有鲜美。除了虾蟹,还有很多其他的鱼,那时候鱼是我们饭桌上的主旋律,市场只有卖猪肉和青菜的,极少有卖鱼的。因为大家家里或亲戚都有人是渔民。
由于季节的原因,每年总会有些时候某种鱼特别多,多到根本卖不了钱。这时候我妈就会用单车绑着个筐,一筐一筐的把鱼载回家,然后让我们拿去送给隔壁镇没有捕鱼的姑妈姨妈他们。我们也喜欢这样的差事,到了那里,总是可以从大人手里得到一些零花钱。记得有一年,九土鱼特别多,多到自己吃加送人都送不完,渔民们直接把网埋在沙滩,等鱼腐烂了再把网挖出来。
这样的风光早已不再,人们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海洋赋予的资源,用发电机捕鱼,把很多小鱼也给电死了。几年下来,鱼已经少了很多,加上政府的严令禁止,基本上所有渔船都改为用大网网鱼。捕到的鱼少了很多,许多人靠捕鱼已经很难维持一家的生计,加上其他经济的发展,渔民也越来越少。鱼贩子更是不再见到。
现在,这个小镇的大街上已经很难见到一脸坚毅满布风霜的渔民了,年轻的人也不再愿意做这种辛苦且危险的讨海生活,大多数的渔民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了。不知道他们过后,这个曾经都是渔民的海边小镇是否还需要避风港?
我仿佛闻到空气中消失已久海腥味,还有那遥远的渔港传来的汉子们的谈笑声,一切都曾经那么鲜活地存在过…...
posted on 2007-05-05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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