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空又飘起了毛毛的细雨。这样的雨有时候很让人感到厌烦，随时都有可能下起来，也许一下就是几天，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停了，等你满心盼望着一个晴天的时候它又不识趣的出现了。远山和近处的柳树一样，都笼罩在这白色的雨雾里，穿着鲜艳红色衣服的农妇，也几近隐藏在这白色世界里，仿佛白色宣纸上一枚模糊的红色印章。偶尔有鸟叫声，打破这田野的宁静。
　　啊男和爷爷走在田埂上，后面牵着一头老水牛。种了几十年田的爷爷，对这样的雨早已习以为常。他反而觉得满意。春雨贵如油，这雨水对庄稼人来说，可是一年辛劳的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想。阿男不喜欢这样的雨天，她的花衣裳晾了好几天都不干，空气里弥漫着水汽，仿佛用手一拧都可以挤出水来。衣服永远是湿的，带有一种轻微的霉味。
　　爷爷带着草帽，对于几乎是雾气的毛毛雨，他并不在乎是否会弄湿衣服。他走到田里，用手里的镰刀割下一支芋头叶子，给，伸手递给了阿男。这荷叶般的芋头叶子，就是春天里一支绿色的伞。看着芋头地里因为缺少最大的一片叶子而空出一个缺口，他一点都不心疼。他心疼庄稼，但他更心疼自己的孙女。
　　水牛颈下的铃铛响了一路，爷孙两也回到了家。这是一个简陋的家，有三间老旧的瓦房和一个小院子。靠西的一间是厨房，堆满了柴火和锅碗瓢盆，还有烧得黑黑的灶膛。中间的房间稍大，是客厅和吃饭的地方，也是阿男平时玩耍的地方，泥地上的角落里还散落着爷爷给她做的积木。最里面的那间则是爷爷和阿男的房间，阿男现在跟着爷爷睡。院子是爷爷用篱笆围成的，有一口水井，旁边圈养着几只鹅，另外一边还种着两畦油菜，看着黄灿灿的花。屋子后边有一个水塘，村里的孩子喜欢到这里钓鱼，水塘边上有几棵香蕉，结着绿色的果。还不是成熟的季节。
　　阿男没有奶奶，也没有爸爸妈妈，她对这个早已习惯。在她看来，家就是由她和爷爷组成的，爸爸妈妈是一个什么的概念，她还没有到那个理解的年纪。而村里那些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们在她眼里一点都不觉得羡慕，人家的父母会打骂小孩，她的爷爷跟父母一样疼爱她但从来不打她骂她。爷爷是阿男的父母，也是阿男的爷爷，是独一无二的。
　　阿男唯一一次让爷爷生气是上次，村里阿男的对头、东街刘审的儿子阿虎指着阿男说：阿男阿男、没人生没人养、给人丢在垃圾场。阿男很生气，走过去刮了阿虎一巴掌，跑了。刘审找了上门，爷爷不说话，抽着闷烟，听刘审喋喋不休的叫骂着。最后爷爷怒了，大声说道：你自己管好自家崽子，小孩子打架有啥好闹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刘审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吭声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一个劲给阿男夹菜，却一句话也不和阿男说。

　　转眼阿男都六岁了，明年她就可以上小学了。这丫头扎着两根羊角辫子（隔壁阿花的妈妈张婶给编的），大大的眼睛总是充满了疑问，从早到晚就喜欢问“为什么”。她会有出息的，老人想。这小妮子这么聪明，这么会没出息呢。我阿男要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将来要给爷爷沽酒喝哩！爷爷抱着阿男在怀里，笑着对阿男说。阿男点了点头，“要把村口刘胖子店里的酒坛子买回来，让爷爷喝个够！”爷爷笑了，额头的皱纹象三月里的柳条一样舒展。（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