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和雾,茫茫的黑夜无边无际,整个城市早已酣然入梦。
林风喘着粗气,感受着自己的肺部一阵又一阵撕裂般的痛苦,急促的喘息几乎快要令他窒息崩溃,但他不敢停下,拼命的朝前奔跑。今天星月无光,这条污秽的小巷伸手不见五指,但林风却仿佛象长了眼睛似的,熟悉的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地上的坑洼和倚在墙边的杂物丝毫没有阻碍到他奔逃的速度。
如果有可能的话,林风倒是很想去找找那些专门骗MM的星象书来看看,今天是不是自己的霉运日,怎么会这么倒霉,摊上了这档子事。
他只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很再普通不过的侍应生,只不过就业的环境比较特殊一点,城南那座大富豪俱乐部便是他的工作地点,虽然名字叫俱乐部,但实际上是一个类似于KTV夜总会之类的健康休闲场所。当然,如果客人有需要的话,老板也不会介意女孩子们操持一些超常的服务。
黑暗中景物憧憧,他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不由得想起今天的遭遇来。
时间倒退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林风正懒洋洋的在员工休息室里打盹,今天是他在这个俱乐部打工的第三月又九天,虽然生活比以前要清苦一些,但至少不用象以前那样提心吊胆,而且,用一句还是他从电视上面听来的话来说:这样的生活很充实。
至于林风自己,当然是说不出这种话的。由小到大,他就干过三个行当:乞丐,小偷,还有现在的侍应生,学生生活是什么?他完全就没有体验过。一个从婴儿时就被当作乞讨道具,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知道的人,肯定是不会有这样的奢望。
自从上次进宫,被警察叔叔狠K了一顿释放后,他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改变一下生活,但他大字不认识两个,唯一会的那两样谋生伎俩,就是装可怜,让别人施舍点,或者把别人包里多余的东西,放到自己身上保管一下,这样的快乐生活他倒也过了不少年,只是最近风声日紧,他越来越感觉到,失去了童稚的面孔和纤细的声线,这个行当便越来越难做,以至于无法维系自己的生存。
最后林风靠着自己还算是清秀的脸蛋和健康挺拔的身材,通过哥们的介绍找到了一个侍应生的工作。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行当,总是令他联想起原来做乞丐的日子,两者似乎都得要靠察言观色、拍马溜须,于是在多年的幼功保证下,他想做不好都难。
今天晚上生意着实不错,他已经接待过了几批客人,实在是有些累了,平时就像是老板狗腿子的领班,也破例允许他休息一会。不涸泽而渔,这个道理领班倒也还明白。假若林风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犯了什么错,得罪了个把客人,那麻烦就更大了,要晓得,来这里消费的任何一个客人,随便伸出的脚趾头恐怕都能摁死人。
当然,他的休息时间也并不能持续多久,一般情况下,员工休息室的门都是虚掩着的,以便随时招呼客人,而他们的这个员工休息室,本来也就是一个位置不大好的包厢,林风朦朦胧胧之中透过那条门缝,忽然听到了外面一阵奔走喧哗,便立即条件反射式的站起身来,这个俱乐部颇为华贵,闹事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若是喧哗吵闹,那么就多半是有比较重要的客人来了。
对于林风来说重要的客人便是收益,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巨额的小费,在小费的刺激下,他脑子里面的瞌睡虫全部被赶跑了,拉开门就往外面跑。不料才出门便和领班迎头撞上,领班大怒,忽然发现是林风,却又堆下笑脸,"林风,快,有贵客,那些笨蛋手慢脚慢我不放心,还是你去我比较安心一点。"
林风对这种称赞倒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就是会伺候人而已,难道还有必要骄傲么?当然,他的脸上还是挂着侍应生的那种职业微笑,应了声顺口拍了句马屁,便跟在领班身后。
刚到大厅他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怎么连平时那个只会窝在经理室的球状物体也出来了?从视觉角度来说,林风的确分不清那个球到底是滚着还是跑着,忽然如风一般就冲到他的前面去了。让林风不禁小小的感叹了一下,难怪发财的总是胖子。
从休息室到大厅的距离很近,此刻林风已然精神抖擞的侍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斜眼朝大厅看去,只见球经理这时正在对着一个年青人连连点头哈腰,阿谀马屁连绵不绝。眼见自己平时威风八面、只会对他们吆来喝去的球经理,在这个年青人面前居然这个德行,林风心下大为惊奇,不觉多看了那年青人几眼,不禁那他和自己暗暗相较。
那年青人身材颀长,大概和林风伯仲之间,都是属于那种虽然不能一览众山小,但勉强也能鹤立鸡群的那种高度,至于其他风度气质的方面,林风倒也很有自知之明,两人在此项上差距甚远,或者说差上几个档次更准确一点,若是比起眉眼来,林风则是那种看得顺眼,然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但是这个年青人,用英俊来形容,可能都有点欠妥当。
整个脸庞的线条,就好像文艺复兴时期那些艺术家刻刀下的美男子,刚硬、挺拔但又糅合着东方人的含蓄与温和,白皙的面容上总是挂着一丝笑容--那种分不出是冷笑还是嘲笑的笑容,高傲却又带了几分俏皮,一目望去,绝对是那种能够让一些有花痴综合症的青少年女性看到就能诱发眩昏症的类型,再加上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名家打理得不着痕迹的发型,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为雍容高贵。所谓"玉树林风",大概就应该指的是这种人吧?林风看到他眼中的那种淡淡的傲气,不禁有些自惭形愧,这位绝对是身居上位的人士,而且恐怕还不是一般的贵人,否则球经理也不会以这种低三下四的语气来迎合他了。
林风的目光只在年青人的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习惯性的朝他的同伴扫去,便马上被他身旁的那个女孩吸引了。老实说,在这个场合,林风习惯把见到的一切女性称之为妇女,但这次不同--之所以说是女孩,是因为,林风看到了他没有看到过的清纯。
清纯,是一种气质,综合了女人的容貌身材、着妆衣饰、言语声线、坐立行走等各方面的气质。而这个女孩从各个方面,完美的诠释了这种美感。
女孩留着一头长发--准确来说是中长发。因为头发只是散落在肩部,然后俏皮的朝内微微卷曲,由此可见,她那一头柔顺的头发并没有经过什么加工,完全就是天然形成,一层薄薄的刘海,均匀的覆盖在女孩白皙的额头上,刘海下的那张小脸秀丽绝伦,林风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一只手遍可以覆盖住,精致的五官,小心的点缀在了这张白皙的小脸上,位置都是那么的恰当好处,这些组合在一起,让女孩子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惹人怜爱。
女孩衣饰淡雅飘逸,俏立堂中,仿佛在给周围的贵妇人上着一堂衣着课,全身素白,颈间用红丝线系住的小巧玉坠尤为醒目,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圆头平跟小皮鞋。虽然看上去都是很普通的东西,但穿在女孩身上以后,感觉仿佛完全不同,这些东西便好似是为女孩量身定做一般,大方得体,更衬出女孩的那种清纯。
她从进来以后,就一直有点怯怯的缩在那个年青人的身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仿佛是忍不住好奇,偶尔把小脑袋伸出来四处张望,四处游走的目光很自然的和林风注视着她的眼神相撞了。林风是按照习惯微笑了一下,可是那个女孩却象是受惊了一样,马上缩回了自己的视线,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看到她的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下,林风估计就要笑出声来了。这个可爱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而那个年青人也感受到了女孩的异动,微笑着握住了女孩的手,柔声说道:"婷婷,不要怕,你不是想唱歌吗?听说这里很不错,有我在你身边,你不妨大方一些。"
虽然听到年轻人的安慰,女孩还是低着头,小声的答道:"恩!"
年青人无奈的笑笑,转过身来,对球经理说道:"好了,你也不要跟着我,莫吓倒了这位女士,找几个机灵点的,在外面候着就可以了。"
球经理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朝领班连连招手,林风见状便跟了上去。
那个年青人要的是整个俱乐部里最豪华的一个包厢,这种包厢平时根本不对外开放,这时林风他们这几个服务生,全部被挡在了走廊外面,里面由年青人带来几个身着笔挺黑西服的人照应着。透过那扇厚厚的木门,林风只能隐约的听到里面传来的清脆歌声,想来必是那女孩放开了歌喉。
站了没多久,一个黑衣人从里面探出了头,对站在门口的林风命令道:"老弟,倒两杯饮料过来。"就在黑衣人开门的瞬间,门内的声音在林风的耳朵里,也变的大声起来,他清晰的听到女孩子说道:"不行啊,如果我晚上不回去,我爸爸会担心的。。。。。。"刚刚听完这一句,门倏的合紧。
对于端饮料这种小事,林风自然驾轻就熟,很快,他便托着两杯精心调制的饮料回到了包厢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刚刚的那个黑衣人闪了出来,从林风手上把托盘接了过去,回头看到林风还呆呆的站在那里,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从身上掏出了张钞票,塞进了林风的手里,同时示意另外几名侍者,"还看着干什么?没事了,都走吧。"
见小费到手,林风心下畅快,见黑衣人赶人,几个侍应生虽然眼谗林风手里的小费,却也只能立时离开,一行人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马上就要转弯时,走在最后的林风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为什么那个黑衣人,拿到了饮料却不直接进门呢?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只见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黑衣人此时正往其中的一个杯子里面不知道添加些什么,对着灯光审视片刻后轻轻的摇了摇,林风暗暗心惊,见那黑衣人准备转身,林风马上快步走进了转角,当他再探出头看时,那个黑衣人已经走进了包厢。
看到这一幕,林风自然心中雪亮,在这种场合里面,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天都要看到这样的事,这种小女生的遭遇实在是平常又平常。不过这一回,林风总是感觉自己心里有点不舒服,为什么了?他不禁自己问自己,为了那个可爱的女孩?林风马上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很清楚,那种女孩,绝对不是他能够企及的。
当从包厢里面出来,时钟就已经转到十二点了,林风做的是晚班,即从中午十二点至晚上十二点,所以这个时候正是下班时间。他对领班略微招呼便走进了更衣室,换下工作服准备下班。
此时和他一个班的同事正在餐厅里面吃着夜宵,若是平常林风大概也会去凑上一份,但今天他收获颇丰,准备自己给自己轻松一下,去街口的大排挡大吃一顿。
刚刚踏出后门,忽然听到前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林风不以为意,抬眼望去,只见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下,两条黑衣大汉正架着一个娇小的身躯在前面快步疾行,他不禁一怔,随即释然,看来应该是道上的兄弟办事罢,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无聊的打量起那位"猎物"来,忽然张大了嘴,怔怔的一动不动,黑暗中那个娇小的背影居然很是眼熟,那及肩的中长发、颈间的红丝线、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皮鞋,居然是刚才那个可爱的女生。
就在林风发呆的时候,后门那厚重铁门缓缓合上,金属撞击的沉重声提醒把两个黑衣人吓了一跳,齐齐的回头望去,看到了双眼发直的林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的一个家伙上前骂道:"他妈的,看什么看,没看到过么?好不懂事!"一脚把路上的一个丢弃的易拉罐朝林风踢了过去。
虽然林风此刻心神恍惚,可以前做贼时的灵活身手没有丢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下意识的往右移了一小步,避开了那个易拉罐。这个后门处本是一条比较狭窄的小巷子,林风略微一移便直接抵到墙根,脚下忽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右手扶墙,想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居然在后门靠墙的地方放上了一根钢管,而林风此时身体失去了平衡,手舞足蹈之间,不偏不倚的正好抓住了那根钢管。
当林风手持着钢管莫名其妙的重新站直时,那两个黑衣人不禁同时退后几步,相顾错愕,随即兴奋起来,领头的一个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居然敢反抗,我们哥两很久没有找乐子了。"
林风在不小心抡起钢管的时便知道事情不妙,再看到那两个黑衣人的神情,心下哭笑不得,看来事情不仅仅是不好那么简单了,眼前的这两条大汉彪悍魁梧,行动矫健,看着他们面目狰狞的步步进逼,林风心中痛苦的呻吟起来,但一时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何况此时解释也多半为时已晚。
眼看事情大条,林风当机立断,他狠狠的把钢管朝其中的一个黑衣人砸去,马上转身朝相反的方向飞奔,虽然闯出乱子,他倒也不如何惊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要跑上两步,拐几个巷子兜上几圈,那些人自然不会对自己这个小角色穷追猛打,毕竟自幼做贼,跑路锻炼自然是从小抓起从不松懈,何况这一带林风混了十几年,熟门熟路,想要抓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今天的确是倒霉之极,当他一口气跑过了两条街穿过四条巷子之后,回头张望时却发现两条黑衣大汉还是凶神恶煞的紧紧追在身后,虽然口吐白沫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但依然穷追不舍,看他们一副不抓到誓不罢休的架势,看来这次的祸事非但莫名其妙,而且糟糕之极,林风大惊失色,虽然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继续领跑了。跨过一个又一个的护拦,穿街过巷寻隙钻缝,他靠着自己对这个城市的熟悉,专找那些昏暗的小巷子钻,指望着甩掉后面的这些掉靴鬼。
他咬着牙,忍耐着急促的喘息和剧烈奔跑给全身带来的酸痛,前面就是他逃生的希望,那里是这个城市最大的一片贫民窟,里面是最复杂的巷子胡同网,外人如果进了这条巷子,没有本地人带路,根本就别想出去,假如林风能成功的钻进那条巷子,大概就安全了。
就在他马上要跨进巷子的时候,一旁的阴影中忽然闪出一根钢钎,没有一点防备的林风狠狠的迎头撞了上去。钢钎击出时的力度极猛,再加上他刚才全力冲刺,合起的力量巨大无比,"啪"的一声脆响,林风痛苦的呻吟一声,只觉得自己被打中的腹部刹那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肠胃收缩,酸水上涌。巨大的力道令他凌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觉四肢百骸痛入骨髓,浑身上下再也动不了一根小指头,只能趴在地上,胸腹上下起伏,急促的喘着粗气。
大功率手电筒的光线肆无忌惮的在林风身上来回扫射,随着一阵脚步声,隐于黑暗中的那一行人,慢慢出现在林风面前,领头的正是那个年青人,他用脚尖踢了踢象死狗一样的林风,轻蔑的笑道:"就知道你会往这里跑,看不出你小子还挺会跑的--就你这样种角色,居然也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林风胸腹极痛,一时回不过气来,无法开口分辨,眼见年轻人缓缓错步,知道要糟,心中大叫,"他奶奶的,谁说我英雄救美了?莫说那个小丫头,便是玉皇大帝的老婆王母娘娘。。。。。"
只见那年轻人轻轻一笑,接过了手下递上来的钢管,反手一抡,重重的击中了根本动弹不得的林风头部。被打中的林风,只觉得感到脑后一痛,然后双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看着地上的林风,年青人面无表情的命令道:"把他收拾好,船老大那里不是还有个空位么?把他送过去,我刚刚下手留了点力,没有打死他。"他偏过头去,依然带着那一丝不知道是冷笑还是嘲笑的笑意,面对着一众手下,"一帮废物,早说过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谨慎行事,临到头还是给我捅漏子!"
黑衣人依声领命,马上把林风架了起来。就在这时,林风怀里忽然传出悦耳的乐声。黑衣人愕然停手,调头朝年轻人望去。
年青人皱了皱眉头,挥手道:"看看!"旁边的一个黑衣汉子持住林风,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巧的手机来,震动着发出悦耳的铃声,居然是一条短信。
廉价的手机闪烁着红绿灯,不停的提示着早已昏迷不醒的主人,"敬请各位用户注意,本月十七号,上午六时,至下午三时许,太阳活动异常,预计有电磁风暴,敬请各位用户注意防护移动通信用品。。。。。。"
看完短信,黑衣人随手的把那台廉价手机丢在了地下,然后重重的一脚踏了上去,将它踩得粉碎,对年青人报告道:"没什么,一条无聊的短信。"
年青人点了点头,一行人慢慢的消失在这片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