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慢慢靠上了码头,林风第一个跳上岸,用力的踩了踩脚下坚实的大地,由衷叹道,"脚踏实体的感觉真是幸福啊!"万婷婷紧跟在他的后面,忽然听到林风仿佛逃出生天再世为人的感慨,深有同感,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林风的动作,也在码头上面轻轻的跳了起来,她现在的感觉也和林风极为相似,自由自在、安全塌实的站在岸上,感觉真是棒极了。
万信坐在车里面,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一个陌生的年青人在码头上面蹦蹦跳跳,不觉皱起了眉头,他最反感的就是女孩子家没有一点矜持了。偏偏这次是自己一手带大女儿,不过想起了女儿这几天的遭遇,他叹了口气,从车子里面走了出来。
当看到从小车里走出来的父亲,万婷婷马上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瞬间由小女生变成了大家闺秀,小声的对万信说道:"爸爸。"
万信板着脸,对万婷婷冷哼一声,目光移到了林风的身上,面无 表情的直接问道:"我女儿是你救的?"
对于这种有钱人的嘴脸,林风见得多了,心中甚是不以为然,也幸好是遇到林风,若是换做是别人听到万信的这个语气,多半当场就会翻脸,大吵起来,但他是林风,是自小便被严格训导,别人打了一巴掌也要笑脸相迎的林风。连乞丐小偷侍应生的生活都能适应下来,自然不会因为几句居高临下的冷言冷语动怒。
他摇着头,嘻嘻笑道:"没错,你女儿是我救的。"动作与话语看上去完全矛盾,也不知是回答还是调侃。
看着林风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本来在万信心里就逊色的形象未免再次降低了三分,他凝视良久,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本来预备着的感激话此刻忽然憋在嘴中无法出口,于很干脆的掏出了个支票本说道:"说,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前提是你不要缠着我女儿。"
看着这个场景,林风忽然觉得非常熟悉,好象来自在自己遥远的儿时记忆,又好象是前几天看过的蹩脚连续剧,他从来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也会有成为这种主角的荣幸。钱,林风很喜欢,甚至是渴望期盼,尤其还是这种阔佬的钱,按照林风以前的做人套路,绝对是不拿白不拿的。本来他就没有对万婷婷有过什么奢望,自小他就知道,人生下来就不是平等的,从落地那一刻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烙印。他,不过是小混混而已,即算是被外星怪物改造过身体、充实了脑袋,但他的本质,还是和那个刚刚从警察局里面放出来,准备改过自新的林风一般无异。
他苦笑着伸出手去,心中想到,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她遥远而模糊,高不可攀,如果要有选择,为什么不现实点呢?忍不住万分惆怅,下意识的朝那边望去,万婷婷正凝视着自己,一双大眼中满是惊疑和失望,黑白分明的眸中忽然似笼罩了一层水雾,盈盈欲滴,一阵热血涌忽然涌了上来,从胸腔到头颈,从头颈到头脸,他心中忽然又是欣喜又是惭愧,只感觉浑身燥热、血脉贲张同时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样的施舍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接过,但今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今天,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林风忽然抬起头,伸出一半的手猛的紧紧捏起,捏成拳头,微微颤抖,他凝视着微笑凝固在嘴角的万信,从嗓子里逼出沙哑的声音,"不要!"
听到林风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万信有点不信的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不要?!"
林风凝视着他的双眼,忽然"扑哧"一笑,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情,潇洒的昂起头,"我说我不要你的钱。我救婷婷倒也没想过什么钱不钱,不过。。。。。。"他斜过眼睛,看了一眼万婷婷,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意,"不过我倒是很奇怪,在您老人家心目中,万小姐到底值多少钱呢?不如这样,我回头查查存款,您现在不妨说个价钱如何?!"
看着这个年青人出人意料的举动,万信微微一怔,不怒反笑,甚至产生了那么点好奇,"我查过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侍应生而已,而且。。。而且好象还有前科,现在警察局里面还留有你的案底,我有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会不要钱?"
林风不以为然,微笑道,"哦?不错,我是个孤儿,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没有知识,从小就是在你们认为臭不可闻的小胡同里面长大。乞讨,偷窃,是我赖以生存的技能。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因为这个感觉羞耻,至于去做侍应生也是一样,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现在,我能够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就是靠着这些。。。这些你看来是下三滥的东西,而我救婷婷的时候也是一样,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只是想她活下去,不管怎么还看不上!"他嘴角一撇,神情高傲,竟也不理万信,饶过小车,径直朝城内走去。
看着林风的背影,万信竟然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面的胡子茬,自言自语道:"这个年青人倒很有点意思。"他朝后挥了挥手,一位秘书马上快步上前等候吩咐。万信在支票上面随便写了几个数字,拿出一本证件,一起交到那个秘书的手里,"把这些给那小子,我们万家不是白眼狼,有恩不报,那不是我们的作风,再给他一张我的名片吧,告诉他,三天之后,待我办完了事便和我一起回大陆。"
待那秘书急步而去,万信才扭过头来,看了看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垂首看着自己脚尖,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万婷婷。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慢慢的走了过去,揉了揉女儿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爱怜的说道:"唉。。。婷婷,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当爸爸真的不愿意管你么?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哎……要是你妈妈看到了,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受尽了委曲的万婷婷,此刻忽然听父亲提起妈妈,便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呜呜的大哭起来。知女莫若父,万信摩挲着女儿的秀发,从秘书手上把一个大大的玩具熊接了过来,送到了万婷婷的手上,"你想咬就咬吧,你的小熊我都给你带来了。"
女孩紧紧搂住自己父亲的脖子,不停的抽泣着说道:"爸爸,我知道错了。。。"
万婷婷这边在上演父女团圆的时候,林风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飞驰而过的车流,只想破口大骂,他想骂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这个大笨蛋,刚才路过一家饭店,闻到饭菜的香味,忽然感到极为难受,而此刻身无分文,眼看便要在香港街头嗝屁,回想起那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不由得后悔万分,他直到现在还想不通,自己当时一定犯了失心疯,没事耍什么酷啊?放在自己面前的钱居然不要,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来多半就是脑袋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捣鬼了,以前他绝对不会是这样子的,和谁过不去都可以,干吗和钱过不去啊,而且还是自动送上门来的。
就在他郁闷万分的时候,后面的秘书总算是跟了上来,将他现在迫切需要的钱和证件交到了他的手上,然后把万信的名片以及话都带到以后,便匆匆离去。
林风看了看那张支票,上面的数字虽然对一些有钱人来说,可能也就是一天两天的花费而已,但对于林风这种经常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如果是在大富豪打工的话,至少也得干上他三五年。
长这么大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林风忽然有点傻了,口中何何直笑,脑筋却一直转不过弯来,他现在被一件事难倒,这么多钱,该干点什么好呢?蓦然,他一拍脑袋,大骂自己笨蛋,这里是香港啊,是外埠,就是李信发家的地方,万婷婷对于她为什么被绑架,是一问三不知的,林风也不指望她了。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寻找答案,那自然便应当从这里开始吧?
此时空想亦是无用,与其让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自己的脑袋塞的满满的,还不如自己到处走走看看,反正自己别的没有,就是有空闲时间。而且说不定还能打听到李信的消息,打定主意后,林风就动身了。当然,首先找了家银行,把支票换成了便于携带支付的信用卡。
当林风第一次用笔,颤颤抖抖的签下林风两个字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角都有点湿润了。
他记得很清楚,教自己偷窃技巧的那个师父临死时,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流泪叹气,"风儿,你是没生对地方啊,如果你生在一个好人家里,能够读点书的话,你也会是个好孩子的,可惜师父也供不起你读书,对不住你啊,以后这些都得靠你自己了啊,无论如何也得读点书才好,记住,没有知识那一辈子都得让别人瞧不起啊。。。"他至尽仍然记得,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人流着浑浊的眼泪,一边咳嗽着一边艰难的一字一字叮嘱,可惜自己却从来没放在心上。
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林风,哪里会明白师父的苦心。他靠着自己伶俐的手指,再加上秀气的脸庞,边讨边窃,过得潇洒自在,甚至有时候他还笑话那些天天要背着书包上学的同龄人,仿佛象他这样无拘无束在街上讨生活,才是最幸福的生活。
但是,当他的年龄渐渐的增长以后,他才体会了没有知识的痛苦,经过这些年的辨识,对于代表自己名字的那两个符号,他还是勉强认识的,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尝试过真正的写出自己的名字,因为他害怕。他不敢确定自己写出来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算他被警察录口供的时候,也只是在后面按上一个鲜红指印,他甚至不敢抬头,怕看到警察眼中那惊奇轻蔑的目光。
到今天,他总算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不由默默的向上苍祷告,师父,你看到了吗,您的徒儿会写名字了,从今天开始便是个好人了,在那一刻,他几乎都抑止不住都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的泪水了。他丢下了笔,假装咳嗽着捂住鼻子眼睛,拿起了信用卡,在营业员诧异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的逃出了银行。自从在师父的葬礼上流过最后一次眼泪以后,他就发誓再也不哭,他要勇敢的去面对人生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今天也一样,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软弱,他比普通人更理解软弱,既无用又可耻。
林风躲在一个角落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出现在大街上,他在这所著名的大都会四处游走,在他的身边,全是脚步匆匆为着生活而奔波来去的人们,林风这个悠闲自得样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也满不在乎,累了,他就在路边随便找一个茶餐厅坐坐,叫上几样香港有名的小吃,休息够了,就继续自己的旅程,在各条商业街之间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