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诗的上段。下一段我记不起来。在我弟弟出生之日,我爷爷从某本古老残旧的书(一如他所有的书)里面,划出了这两句,与我弟弟未知的命远联系在一起。从字面上,它仿佛讲的是此生的不足。其实不然。“火”并非便涵盖了所有的人生样式——此外还有“金水木土”。如我爷爷所讲的,我弟弟的命是富水缺火,按照“中庸”或者“和谐”的学说,就必须加以调和。人们并没有偷天换日的本领,因而调和的手段主要的是就是“起名”。名字是除此身之外,另一种伴随至死的东西。因而才值得赋以如此重大的意义。我弟弟的名字叫”晓冰“,来源有二。“晓”字是源于我。我称为“晓然”,我爷爷纠正我“然”应是“燃”。显然的在他的五行道理中,我从出生之日始命里缺火。“晓”即是“日”,“晓然”即是燃烧的太阳。(这种英雄史诗里的词汇,显然与我偏安的性格不合。自然,这不合是有它的道理,因为我命里本缺少这种东西,所以才起这个名字。)在我居住的这个村子(或可稍微推广一些),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在形式上联合起来的标志就是他们此与彼的名字之中必有一字相同。因而我弟弟继承了我这一“晓”字。又恰好他与我一样在秋冬之月降世,命里缺火。至于“冰”字,显然的是代表了水。近年来,我爷爷方才发觉其中的不足之处。因为“晓”字的繁体(或言古体)形右半边上面是三个“土”,而水土相克。爷爷正打算着给我弟弟改名,但这事恐怕难以办到。
现代中国的教育已经没有任何神秘色彩。人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个物理和化学的过程。我接受这种学说,我弟弟我以为他也接受。这种学说对科学是有利的,然而我不得不说它与文学是水火不容。我因此经常苦恼。有一次我写两句话给一位生日的朋友时说:“我是你生日蛋糕上的一支蜡烛,给你温暖的祝福,然后化作魔羯座上一颗星,佑护你此生的平安。"冥想化作一颗闪烁的恒星,那种光辉给我很大的满足。然后睁开眼,连自己也不相信这种谎言。有时候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有些事是不知道最好。以我为例,我就不愿意相信那些宇航员或者卫星从月球上带来的关于它的表面如何的坑洼的消息的。在凡人的眼中,月亮是如此的完满美丽。试问谁有权利当众毁灭这一神话,同时不带给我们另一个神话?我希望我有一个优雅的时钟,它高兴时走快一点,不高兴时走慢一点,或者我高兴时它走慢一点,我不高兴时它走快一点。生活在一个精密准确的世界,你得到了什么?你美丽的幻想的翅膀无法飞翔了,你失去了什么?
我因而自豪于我弟弟与一句诗同时诞生。我因而偏执于讲趣味而不是讲道理。我有一句话,记在《阅微草堂笔记》的一篇鬼故事之上,叫:“科学以后,趣味大失”。我认为足以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