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我到操场,穿着拖鞋我就去了。操场在体育馆的右边,体育馆在我的宿舍的右边。一路向左,一路向左,我到得太早了,还好月亮比我更早些。等了一会,她来了,背着书包,右手提个袋子,远远笑着打招呼。我们在操场中间坐了下来。我双腿交叉坐了个打禅的姿势,非常好奇地看眼前这个东北姑娘,当然我没有太敢细看。她从袋子里面拿了几个桔子出来,递了一个给我。我们开始随便地聊,好像说到了军训,说到了家乡。送她回去时,月亮已经在天的另一边了。
她叫我到操场,穿着拖鞋我就去了。我这样强调拖鞋的原因有许多个。主要之一是表示对这个事件的轻蔑,主要之二是表示自己的性格。主要之二比主要之一更为主要,基于一个现实:将拖鞋穿成知名度并不容易,一方面需要非常低的姿态,一方面需要非常高的心态。我其实忘了是怎么从宿舍走到操场。大路和体育馆之间有一排栏杆,正常来讲我应该是翻了过去,但是也不能排除为了表示从容绕着路从正门进去的可能性。怎么样都好,我出现在操场上,而且在她之前。自民国以来,在校园的操场进行约会的前奏已经成为共识。因此我看到操场时,被豪华的排场震撼了一下。除了吃饭开会义务劳动和上课,称得上规模的集体活动应该就算这个了。子曾经曰过非礼勿视,很快我将注意力转移到月亮之上。月亮很黄,此外我还觉得它很温柔。用上后面这个形容词说明了我的心态不正常。至于是从来就不正常,还是突发性不正常,那就不得而知了。这种心态可以称为混帐——混是混乱的意思,帐是指逻辑——在本质上非常接近诗人的境界。月亮满足了我直视一位女性同志的愿望。它没有过度疯狂的自卫,没有攻击性,没有戒心,我也很坦然。我们正可以成为朋友,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她来了,这个时机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不速之客。不过我很快背叛了月亮,眼睛转向这个从夜色外面朝我走过来的姑娘。记忆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失误,相比温柔泛黄的月亮,她走来的形象却模糊得很。从后面我们吃了几个桔子可以推断,她势必是提着个袋子;至于笑了没有,我认为出于礼貌,她应该是笑着走过来。印象大致如此。我们在操场中间坐了下了,面对面的,距离很近,以至于每次抬头我自觉几乎要碰上她的眼睛。交谈于是以非常谦虚的姿态进行着,大部分时间我都注意着在眼前并在地上的草,偶尔扫一下天上的月亮。鲁迅先生在教科书里面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网络有句名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我很惭愧。
她叫我到操场,穿着拖鞋我就去了。
当我想换个心态再讲一遍时,发现自己已经索然,故事已经无味。看来标题起错了,看来悲伤也经不起掏出来正眼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