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整个梁山,真正的英雄只有两个,一个是鲁智深,鲁智深一直走自己的路。路见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逃亡,当和尚,在大相国寺逍遥自在,却又为了林冲,拔刀相助,终于无法在汴梁立足,落草二龙山。他一直能够看清楚周围的形势,有自己清楚的判断,因为自己的正义感,选择了反叛的道路。真正是光明磊落,直言仗义,粗中有细,顶天立地的英雄。
林冲,则是逼上梁山的典型人物,严格的讲,只有他和杨志算得上是逼上梁山(杨志上的还是二龙山,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主动性)。他的隐忍、不争和高超武艺使得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憋屈!他在东京,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有贤淑的妻子,温暖的家庭,只可惜高衙内的出场和他自己隐忍的性格,被人陷害,刺配沧州,依然幻想好好服役,终有回家之日。无奈命运无常,山神庙的风雪夜,林冲一去不回头,被晁盖、吴用等人激将,手刃王伦(他有对王伦的不满,但不一定有一定要杀他的冲动);此后一路默默无闻地攻城拔寨,奋勇杀敌,病死在战胜方腊部队的路上。——江州劫法场后,108人的梁山,只是宋江一人的梁山。色彩斑斓的花和尚、武松、杨志等人统统成为了路人甲乙丙丁,只有一个李逵还在不时的插科打诨。
同为英雄,他活得不如鲁智深洒脱,没有杨志那样的几番努力,不像武松那样孤僻冷异,如果没有风雪夜的冲冠一怒,豪情迸发,林冲甚至称不上什么英雄,不过是一个空有一身好武艺的窝囊废而已,而已。但作为英雄的林冲,最终在山神庙的夜晚,迸发了他一生中最华彩的篇章,手刃奸贼,畅快淋漓。快意恩仇,在其它梁山弟兄的生活中,也许是家常便饭,但在林冲的生活中却只有这么一次,对一个隐忍的英雄而言,耀眼光芒闪耀一次就已经足够。
现实生活中,林冲这样的人物活的并不舒心,在戏剧当中,悲情英雄却要比快乐英雄更加让人震撼。所以在98版《水浒传》中,伟大的编剧杨争光、冉平把林冲的结局改得更加合理和悲剧:高俅被捉上梁山,林冲几次要杀了他却无奈几次罢手,终于屈死在接受招安的歌舞升平中。悲愤无比的鲁智深则大吼一声,一掌击毙了一旁无辜的战马。很难想象,林冲这样的英雄,怎么可能面对近在咫尺的仇人没有仇杀的愿望,又怎么可能在仇人的直接指挥下,(高俅的职务是太尉,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吧)还继续征讨方腊,为仇人卖命?!
聂绀弩曾经为林冲赋诗一首:
《咏林冲》
家有娇妻匹夫死,
世无好友百身戕。
男儿脸刻黄金印,
一笑身轻白虎堂。
高太尉头耿魂梦,
酒葫芦颈系花枪。
天寒岁暮归何处,
涌血成诗喷土墙。
“男儿脸刻黄金印, 一笑身轻白虎堂。”这两句,写得真好,风雪夜之后的林冲,受尽了欺辱和挤兑的林冲,快意恩仇之后的林冲,“一笑身轻”,多少年的隐忍在此刻迸发。 这一笑,多少痛苦,多少畅快,多少无奈,多少决绝?
走吧,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